第六十二章蒹葭殺機

追捕彩衣少女的護城軍,兵分三路,撲進了燈火萬千的皇城裏搜尋,彩衣少女跑得很快,護城軍幾度失去她的蹤跡,幸好彩衣少女頑劣之心不減,一路都在燃放煙火,似乎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的行蹤。

士兵們循著天空中的煙花方向找去,其中一隊士兵急匆匆循著聲音趕到第一處燃放點,還沒來得及找人,另一處天空又遠遠炸起了第二朵煙花,待到第二隊士兵終於趕到,第三處煙花又恰好燃放,如此環環相扣步步為餌,護城軍的戰線越來越長,越追越散,待到一炷香之後,能集合在一起的兵士已經不足十人。

這十人在副統領的指揮下,迅速整頓隊形,穿出迷宮般擁擠繁雜的皇城街巷,來到皇宮前空曠的校場前,這是楚小舟參加鏡鑒司招錄的地方,那口刻著天楚律法的青銅巨鼎依舊立在廣場中央,圓月之下,顯得十分肅穆。

彩衣少女頑皮地坐在鼎上,翹著雙腳看月亮,等到追兵前來,她點燃了手裏最後一根引線,一蓬火光從她掌心疾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光線,然後呼嘯炸開,無數光點色彩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少女笑臉,笑臉還頑皮地吐著舌頭,依稀間有彩衣少女的樣子。

璀璨過後,天空一片寂寞,這十人被煙花吸引了目光,等低下來頭,發現彩衣少女徹底失去蹤影,煙花也再沒有響起。十人小隊徹底亂了方寸,互相推諉埋怨起來。

遠處街巷的屋簷上,兩個人影迅疾一閃,風不羽牽著雨初歇輕輕落在簷角。

因為速度過快,雨初歇的頭發有些淩亂,站穩身形後她第一件事是整理頭發,過了好一會兒,才幽怨地說:“你又贏了!”

風不羽淡然的看著腳下的燈火皇城說:“這次贏得沒什麽成就感!廷尉府的護城軍本就是一幫廢物!之前你也看到了,連他們的統領被人掉包了都沒人發現,你還指望他們追捕逃犯?”

“我做人雖然悲觀,但做事還是樂觀的,那個煙花少女輕功並不怎樣,我以為護城軍再廢物,追個小屁孩還是能追上的,誰知道上百號人,被一個小屁孩遛得暈頭轉向……你說要是換做咱們司內的鏡衛軍能不能追上?”

“如果換做鏡衛軍的話,任憑她煙花炸盡,也出不得器武庫的高牆,哪裏還用追?”

“嗯,有道理……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我們追到此處,也算看得明白了,這個煙花少女隻不過是用來調虎離山的,他們的目的還是在山裏,這樣,小雨,你來對付這個煙花少女,如果沒失手殺死的話,盡量活捉回去,我現在更想會會那個白骨衣。”

“難道權五爺一個人打不過白骨衣?”

“權五爺的實力深不可測,白骨衣這一戰肯定凶多吉少。但是如果白骨衣不想戰鬥而決定逃跑,那權五爺絕計攔不住他。”

“你是說他的輕功水平很高?”

“我看了他的身形步法甚是奇特,輕功一定很高!”風不羽冷靜說道。

雨初歇聽聞此言,哀怨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作為輕功榜第一,難得誇讚一個人的輕功水平!難道他也在榜上?”

風不羽說:“他沒在榜上!……”

雨初歇說:“這麽說,他就不足為慮了!”

風不羽說:“不,這才是他的可怕之處,他的輕功絕對能排進前十,但是紅葉閣居然沒有他的信息,你不覺得更可怕嗎?”

雨初歇說:“那你一定要萬分當心,首座大人讓我跟你說,盡量暗中跟蹤,最好放任白骨衣逃跑不要幹涉,因為找出白骨衣背後的人,比白骨衣更有價值。”

風不羽嚴肅說道:“鏡鑒!”

雨初歇難得露出笑容,說:“首座大人還有一句話:……找出白骨衣背後的人,比白骨衣更有價值,但這不是最有價值的,最有價值的是你的安全。”

風不羽臉上也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放心,世上能傷到我的人不多!”

話已說完,兩人轉身,一左一右,在夜空裏分向而去。

城西南,在夜涼河和楚衛河交匯的地方,有一池小湖,四周長滿了枯黃的蘆葦,城建司官員附庸風雅,依照五百年前那個傀儡王子和偃師女王的愛情傳說,給這片蘆葦**起了蒹葭湖的名字。

現在夜已很深,明月被碎絮般的夜雲所擋,整個蒹葭湖便在昏黃的月色裏看不真切,時而傳來陣陣鴉啼,又迅疾歸於寂靜,在叢叢蘆葦遮掩下,一個快速奔走的彩衣少女身影忽隱忽現。

突然半空中一道銀光閃過,幾隻烏鴉驀地驚飛,生死刹那之間,彩衣少女及時收住了腳步,一支亮銀箭矢擦過她的喉嚨,紮進她的雙腳之間,箭尾兀自顫動輕鳴不止。

這樣的穿雲一箭,讓這個頑皮的彩衣少女頓時皺起了眉頭,她看了一眼亮銀箭矢,知道自己遇到了勁敵。

便在此時,從夜雲裏斜斜漏下一束月光,映照在彩衣少女身上,她垂下的雙臂突然繃緊,臂下的機關啟動,變形成天誅碎甲弩,彩衣少女調整氣息,張弩平射,這一箭烈氣激**,一路上蘆葦應聲折斷崩飛,生生辟出一條箭道,那暗中射箭的人來不及回躲,被箭氣卷動身體,隻得折腰貼地,疾速轉動弓身擋在額前,這才堪堪躲了過去這致命一箭。

“好霸氣的弩箭!”

暗中射箭的人直起身子,居然是一個美貌的紫衣少女,她手心翻轉,一張修長的長弓重新轉回引射的姿態,一支箭矢已搭上弓弦。箭矢所指,正是月光下的彩衣少女。

“你是誰?”隔著黑暗,彩衣少女遠遠問道。

“鏡鑒司,雨初歇。”紫衣少女回道,她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

“哦,你好,我叫劈裏啪啦!”彩衣少女有禮貌的跟她打招呼,繼續更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有一點小事!”雨初歇說道。

劈裏啪啦像一個無辜的好心少女一樣站在月光裏,一邊用恐怖的天誅弩指著對方,一邊誠懇地說道:“嗯,您請說,不管大事小事,隻要我能幫上的忙一定幫。”

“你能不能投降,我算你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否則呢?”

“否則你隻好去死!”雨初歇一邊說話,一邊屈身往右側的草叢裏潛伏過去。

“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講道理,你射我一箭,我還你一箭,咱們兩清,現在你讓我死,那我也隻好讓你去死了!”

雨初歇正俯身在蘆葦叢裏潛行,劈裏啪啦話剛說完,月亮恰好被突然而至的浮雲所遮,蘆葦**裏忽然陷入一片黑暗,雨初歇箭頭一直瞄準著的劈裏啪啦,也隨著月光一起不見,雨初歇停下腳步,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一轉頭,看到之前射來的箭頭處突然爆發光亮,將自己的身影映照得格外顯眼。雨初歇心想不好,轉頭回來已然遲了,劈裏啪啦瞬間定準了自己的方位,一支弩箭撲麵襲來,在這生死之際,雨初歇急急地轉臉躲開,險之又險地保住了性命,但弩箭尾端的開刃還是削破了她的臉龐,半空裏濺起一串殷紅的血珠。

雨初歇來不及處理傷口,第一件事就是從暴露的位置處撤離,迅速轉移到另一隱蔽處,與此同時,她彎弓搭箭,一氣嗬成,箭矢沿著弩箭射來的軌跡疾馳射回,她知道劈裏啪啦已經不在原地,所以這一箭隻是虛招,甫一射出,第二箭便引滿了弦,靜靜指著劈裏啪啦大概的躲藏範圍。

第一箭落地,斜著削下一片蘆葦,那裏雖然沒有人影,但還是驚擾了劈裏啪啦,隻見不遠處有幾杆蘆葦輕晃,雨初歇輕笑,冷靜射出第二箭。

劈裏啪啦仔細聽箭矢破空聲,知道對方知曉了自己隱藏的位置,當下站起身來,回射一箭。這弩箭機關強勁,後發先至,居然在半空裏直接擊飛了雨初歇的箭矢。

兩箭猝然落地,兩人迅疾貼地潛走,更換隱蔽處。

蘆葦叢裏重新回複了安靜,兩人屏息靜氣,等待著下一次的進攻。

劈裏啪啦躺坐在地,半天沒聽到對方動靜,突然靈機一動,貼地發射了一支弩箭,兩排蘆葦紛紛折倒,雨初歇半蹲在地,隻看到晃動的蘆葦尖越來越近,以為是劈裏啪啦跑來,剛想彎弓回射一箭,但是死亡的恐懼瞬間侵襲了她的全身,求生本能讓她不顧一切地滾到一旁,劈裏啪啦射來的弩箭狠狠插入土裏,又一路衝了半臂長的距離,這才緩緩失去了勁力,那尖銳的箭頭距離雨初歇的喉嚨,隻差了幾寸。

雨初歇咽了咽口水,發現月亮剛進入浮雲最薄處,她曲身踏地,一躍而起,身影在半空倒轉,借著依稀的月光,她彎弓搭箭,俯瞰整個蘆葦**,一片枯黃中,劈裏啪啦的彩衣雖然隻露出一角,但這已足夠。

雨初歇淩空倒射出狠厲的一箭,直接洞穿了劈裏啪啦的左腿,將她紮在大地上,一動不動。

雨初歇落地,快速朝劈裏啪啦奔去,迎麵劈裏啪啦擲來兩顆鉛火彈,雨初歇毫不在乎,一邊奔跑,一邊連射兩箭擊落,沒想到這鉛火彈便是白骨衣在夜涼河岸扔下的彌霧彈,砰砰兩聲,灰白色煙霧迅速彌散開來,這片不算太大的蘆葦**很快被煙霧籠罩。

雨初歇用手揮散麵前的霧氣,剛想再前走兩步,眼前兩隻弩箭像憑空出現一般,一左一右擦傷了雨初歇的雙臂,幸虧雨初歇匆忙撲身避過,她在落地前一瞬間,也迅疾地回射了兩支箭矢,進入白霧後卻像泥入大海,毫無聲響回應。

緊接著,一箭又一箭從各個方位射來,雨初歇疲憊奔走,一箭又一箭地還射回去,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雨初歇悲哀地發現,這樣漫天的霧氣,把兩人都同時拉入了茫茫然的死境。

另一邊,劈裏啪啦拖著受傷的腿,在霧氣的遮掩下行走緩慢,她也悲哀的發現,這樣的霧氣雖然暫時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讓兩人誰也看不見誰,誰也不知道殺死自己的那一箭從何處射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箭射向何處。

隻要霧氣不散,暗箭就停不下來,兩人就無法停手。

可是眼前看來,霧氣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

雨初歇忍不住摸向背上的箭囊,觸手之處,隻剩下三支箭矢了。

與此同時,劈裏啪啦也檢查了天誅臂弩箭的存量,不多不少,也隻剩三支。

隔著茫茫霧氣,兩人同時舉起了手裏的弓箭,究竟誰能置之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