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我不是我

時間一點點過去,花亭裏的殘茶葉換了盞新茶,權五爺眉目突然凝在一起,似乎覺察出一些不對勁。那群他親自調養出的狼狗崽子,怎麽會如此安靜?

突然一聲慘叫,大家臉色一變,齊齊向那炷香看去,倒是還有一指的長度並未燃盡,難道白骨衣提前來了?

就在大家起疑心的時候,那個慘叫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近,一個慫貨流著鼻涕眼淚跑了過來,衝著朱愈喊道:“總管大人啊,快救救我啊,要死啦要死啦,倉庫那邊好多狼啊,我屁股都咬開花了!”

這個人不是庫卒小蔡,還會是誰?

小蔡一走進花廳,本來受驚嚇的臉上,在看到朱愈後更是大吃一驚,好像朱愈臉上有比惡狼還要可怕地東西。朱愈自己倒是沒有察覺,還扭著盔甲身子慢吞吞地上前想要扶住小蔡,崔統領突然擋在他身前,一個手刀打暈了驚慌失措的小蔡。

“崔統領你這是幹嘛?”燕老捕頭有些不解。

崔統領黑著臉說道:“白骨衣易容術精湛,千變萬化,從現在開始,除了我們幾個,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子時已經到了。”

果然,外巷裏傳來了子時的打更聲,眾人連忙回頭,仔細看那炷香,原來不知什麽時候早已被人弄熄。

“項上之物望君妥管,子時定當踏月來取。他是不是已經來了?”

朱愈顫巍巍地問出這句話,抬頭看看那輪碩大的明月,月華清冷,鋪灑人間。

沒有人踏月而來。

但是已經有人倒在了腳下。

崔統領彎腰在小蔡的臉上揉搓了一會兒,一張人皮麵具便被他揭了下來。

小蔡的臉就這麽變成了一張陌生人的臉。

“難道他就是白骨衣?”

“事情好像太簡單了些。”

“當然不會如此簡單。”朱愈有些緊張起來:“這人是從倉庫方向跑過來,估計那裏已經生變,這樣,兩位在此守候,我和崔統領過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朱愈提心吊膽,似乎走路有些腿軟,崔統領連忙攙扶著朝倉庫走去。

燕老捕頭看著逐漸走遠的兩人,突然露出了笑容:“這個朱愈啊,太滑頭了,始終不肯對我們外人說老實話!”

權五爺奇怪道:“燕老捕頭何出此言?”

燕老捕頭說道:“手劄上所寫的項上之物,權老兄難道真以為是朱愈的腦袋麽?”

權五爺說道:“難不成還另有所指?”

燕老捕頭神秘一笑:“……這風字庫裏的三千雲機弩雖然值錢,但那麽重的雲機弩,白骨衣有心無力啊。倒是這麽多雲機弩引弦所指的地方,我倒是聽說,那裏一直放著一個鬼工盒。”

權五爺動容問道:“是當年公輸家族的鬼工盒麽?”

燕老捕頭說:“天下也就這麽一個鬼工盒,據說盒內裝有一顆叫昆侖淚的寶玉,是當年南周姬姓皇帝整日掛在脖頸上的玩物!陛下曾命人試遍了咱們的能工巧匠,也沒有打開,於是放在此處做餌,引前朝舊人前來自投羅網!”

權五爺依然不動聲色:“這麽說,白骨衣要偷的居然是這顆寶玉!此刻這兩位大人匆忙忙要去探查的,自然也是這顆寶玉了……燕捕頭真是消息靈通啊!”

燕老捕頭豪爽一笑:“論消息靈通,自然是比不上你們鏡鑒司的朱雀門,可惜就可惜在你們雖屬一司,但四門之間卻老死不相往來,不然的話,你們玄武門的消息定絕不比老朽來的慢多少……”

事情涉及司內暗爭,權五爺不好多論,隻是從懷裏摸出幾根銀針,彎腰紮進小蔡後頸,說道:“所有猜測,都隻是猜測,我們也不好妄下結論,不如趁著這個功夫,我們好審問下這小賊。”

燕老捕頭見自己的話並沒有從沙鏡使嘴裏套出更多地信息來,便知趣的閉了嘴,仔細看了下權五爺施針,他的手法果然是老辣,似乎並未怎麽辨認穴位,隻是隨手一紮,三根針便穩穩的分別透進假小蔡頸後風池、天柱、風府三處穴位。

假小蔡“呃”的一聲醒轉過來,急急得咳了一聲,憋紅的臉才逐漸緩和。

“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情況?……兩位大人,我家朱大人呢?”假小蔡又環視了周邊情況,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地上:“呀,難道我是被那些狼崽子們嚇暈在地了麽?太丟人了?……呀呀呀,脖子肯定被咬了,疼疼疼,真疼,跟紮了針一樣,我去,還真是紮了針啊?

假小蔡一模後頸,真的拔下來幾根針:“這是個什麽情況?”

燕老捕頭問道:“你是誰?”

小蔡假裝親切的拍了一下燕老捕頭腳麵:“說啥呢燕大爺,別鬧,我你都不認識了?小蔡啊,我叔叔是蔡奉常,我還給你倒過酒你忘了?”

燕老捕頭說道:“小蔡我自然認得,不過你是誰?”

假小蔡有些糊塗了:“我是誰?我就是我啊!”

燕老捕頭說了一句話:“不,你絕不是你,你到底是誰?……我勸你還是痛快招了吧,你和白骨衣究竟什麽關係,你要明白,我當捕頭四十年,我有至少九種方法讓你不得善終!”

權五爺適時的遞過去一麵銅鏡,善意提醒道:“年輕人,你的人皮麵具已經被揭掉了!不用再演戲了。”

假小蔡接過鏡子,往裏一瞧,頓時呆住,脫口喊道:“這鏡子裏的人是誰?”

燕老捕頭說:“除了你,還能是誰?”

假小蔡喃喃說道:“我知道這是我,可這明明不是我,我的臉怎麽變成這樣了?這不是我的臉!”

燕老捕頭冷笑道:“那就奇了怪了,老朽活了這麽久,還頭次見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連麵具都被人揭掉了還妄想能演下去!”

假小蔡一時有些失去理智:“到底發生什麽了?這怎麽可能是我,為什麽我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一邊說,一邊難以置信的撕扯著自己的臉,突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麽,一點點的摸索著自己的臉龐,摸到腮邊的時候手指一頓,一用力,一張人皮麵具撕了下來。

假小蔡又變成了真小蔡。

燕老捕頭大吃一驚:“原來剛才崔統領並不是在揭掉他的麵具,而是給他貼了個麵具!”

突然倉庫方向一陣犬吠聲,權五爺第一個回過神來:“不好,那個崔統領才是白骨衣,我們上當了,快去倉庫!”

燕老捕頭一呼喝,數十衙役都跟著兩個老人往倉庫方向奔去。

花廳堂前,一時再無人影,徒留花影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