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天羅地網

器武庫內,燈火通明。

為了防止白骨衣混入人群,原本要來參加武器博物展的達官貴人都被庫卒們攔在了門外。

白骨衣不現身,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放進門來。

這是器武庫主管朱愈實行的第一條措施,這些官貴政要有不服氣的,在聽說命令是朱太尉親自下達之後,也隻好心服口服地等在門外。

這樣庫內的場地就變得空曠起來,無意間路過的貓雀們都格外顯眼,無死角的廣闊視野,任白骨衣飛天遁地,也難以接近不了庫房。

堂前的花廳上,搖曳的火光晃動一地花影。

總管事朱愈一盞白茶拿起來又放下,又拿起來又放下,如此幾次,才想起要喝,急急的灌了自己一口,倒是有大半潑在了胸前。

距離子時還有最後一炷香的時間,圓月當空,朱愈顧不得胸口的殘茶,忍不住抬頭望著明月,想著那個踏月之人是否會如約而至。

器武庫內有四大庫,朱太尉信佛,便用四大皆空之意,分別起了水地火風四個庫名,從前朝收繳的大量機關器械分放於四庫當中。白骨衣挑戰信上點明了要他項上之物,他項上最珍貴的,當屬四庫的鑰匙,這鑰匙隻有一把,如今正係在朱愈脖頸,為了保險起見,朱愈穿上了蒙塵多年的盔甲,擦得明亮的金甲頸片牢牢護住他的脖頸。

這樣一來,安全是安全了,但他的說話行動反倒有些不便,一舉一動甚是遲鈍可笑。

精致的花廳裏,還有三個人。

一個神情威猛,須發花白的錦衣老人,背負著雙手,在廳中來來回回不停的踱步,也不知踱過多少遍了。

另一個顴骨聳起,目光如鷹,陰鷙沉猛的黑甲統領,就坐在朱管事的身旁,雙手輕撫著放在桌上的精鋼茶杯,幹枯、瘦長、骨節凸出的手指,在燈光下看來也像精鋼所鑄。

這兩人的麵色也是十分沉重,銳利的目光自窗子瞧到門,又自門瞧到窗子,來回瞧個不停。

還有個枯瘦矮小,穿著樸素的禿頂老人,卻隻是遠遠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他全身上下都瞧不出絲毫特別之處,隻是鼻梁高聳,像極了烈鷹的尖喙。

錦衣老人蹙眉看了一眼朱愈胸前的茶跡,神情裏泛起一些厭惡:“朱總管,怎麽說你也在太尉府管事多年,多少場麵應付得當,如今卻被區區一個毛賊嚇破了膽,這隻怕不妥吧?”

朱愈歉然一笑,卻不知如何接話,倒是黑甲統領陰冷的接過話去:“燕老捕頭,你不必出言譏諷,我們軍部做事之前,向來謹慎,但要事情真做了起來,倒也沒見怕過誰!……”

燕老捕頭脾氣也跟著上來,怒道:“今日裏要不是為了親手捉住這白骨衣,誰願意踏進你們軍部這趟渾水?”

正在閉目養神的禿頂老人也起了身,抱拳說道:“今天諸位來此,雖說是依了上頭的命令,但私底下,也都算太尉大人的至交。我想今夜就沒必要為了往日積怨多費口舌,一句話,抓住白骨衣,大家都好交差,抓不到白骨衣,就都自求多福吧!”

朱愈臉色一變,趕緊出來打圓場:“權五爺說的是,方統領且莫動氣,當下之事,燕老捕頭肯來,那是我們軍部的福分,京城多少大案要犯,都是燕老捕頭親自破獲的……再說堂前這諸多的衙役兄弟們,可都是燕老捕頭親自**的好手。”

燕老捕頭看似無意間端起茶杯,堂前配著虎口刀的衙役們,紛紛拿手把住刀柄,一時間金擊環響,好不熱鬧。

黑衣人不買賬:“朱大哥這麽說,難道我調過來的廷尉府三百護城軍就算不得好手了嗎?”

黑衣人抬手射出一隻袖箭,一聲尖銳的嘯叫破雲而出,器武庫外齊刷刷傳來軍令聲,一時間浩浩****,震地梧桐樹上群鳥驚飛。

朱愈臉色為之一緩,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說道:“崔兄弟,你我同袍同澤,不好如此見外!……外邊有你和燕老捕頭的人馬,我自是放心。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四大庫的庫門,那裏可是隻有我自己的庫卒,諸位也是知道,這些庫卒們平日裏隻是頑劣的公子哥!”

那個叫五爺的禿頭老人微微笑了:“這個總管可以放心,我權五人手雖然沒有兩位大人那麽多,但看門的畜生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權五爺撮指吹了一聲尖銳的呼哨,庫牆外麵城衛軍隊伍人聲鼎沸一陣大亂,過不多時,一陣腥風卷來,燈火照不到的廳前陰暗處,數十道綠瑩瑩的鬼火明滅不定,權五爺又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那些鬼火近了廳前,眾人這才看出,居然是數十頭碧眼惡狼。

誰也沒經曆過被一群惡狼團團圍住,雖然明知道是身旁這個禿頂老人在操控,廳內的人還是忍不住寒毛戰栗。

權五爺陰仄的笑道:“朱總管,這些畜生用來守庫門,還算合適麽?”

朱愈腦袋卡在盔甲裏,忙不迭的點頭:“合適,合適!”

權五爺又一聲口哨,惡狼群極不情願的朝庫房走去,有一隻別過頭,狠狠的瞪了附近的衙役一眼,那衙役一哆嗦,差點滑倒在地,多虧同僚眼疾手快的攙扶起來。

崔統領將判官筆轉於身前,詢問道:“一直沒來及請教,這位權五爺是?”

禿頂老人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一個養狗的老頭,不值得大人掛懷!”

燕老捕頭說道:“聽聞鏡鑒司的沙鏡使一直出沒在苦沙海,整日與鬼眼沙狼相依為伴,今日得見,方才相信傳言非虛。”

崔統領肅然起身:“原來閣下就是甘冒奇險前往苦沙海,為大楚軍部馴養狼騎軍的功臣!”他立馬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老人家受末將一拜,您的功勞,我們必將用烈火烙印在征戰的盔甲之上。”

權五爺反而有些歉然的說道:“這一拜我受之有愧,苦沙海我是去了,但是那些沙狼,根本不是人類能夠馴服的。”

崔統領有些不解:“剛才這群惡獸難道不是?”

權五爺啞然失笑:“你管這些叫惡獸?這些隻是我用鬼眼沙狼的小崽子和家犬雜交出來的,沒什麽血性了,你要是見過真正的鬼眼沙狼,你才知道什麽叫惡獸!”

地麵上的網已經密密織就,張網已待,這樣的布局實在是已經算上完美了。

但是幕後做局的人,顯然並不滿足。

天羅地網,除了地網,必須還要有天羅。

穿過惡獸、衙役、護城軍的包圍圈,在器武庫院外,有一片梧桐林,是盛夏夜色裏難得的一片清綠,林中有一棵梧桐樹,足足高出其他樹木十幾丈,巨大的樹冠逆著月光,顯得尤為巍峨。

此刻有人正站在樹冠之上,深藍色緊身衣外一襲白色無袖布袍,天藍色叉狀束腰,右肩飾以白羽和兩條淺藍色飄帶,腳穿白底紫紋長靴。

在他身下有一截橫生的枝椏,一個紫衣少女正一臉哀愁的坐在那裏,正是鏡鑒司掌管情報的朱雀門雨鏡使——雨初歇!

這個位置剛好夠兩人將整個器武庫一覽眼下,所以雨初歇看忍不住問道:“我在想,這裏被布置的密不透風,該如何進去才好?”

“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包圍著院子,就連我都不一定能夠闖進去。”樹頂的人說道。

當他說連他都闖不進去的時候,指的自然是天下再沒有人能闖進去,因為他是鏡鑒司風鏡使,紅葉榜上輕功天下第一的風不羽。

雨初歇歎道:“可是這些人千防萬防,沒防到白骨衣根本不需要進去。!”

風不羽說道:“你說他不需要進去,是不是因為他早已經在裏麵了!”

雨初歇說:“要想攻破防禦,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進入防禦,像他那樣聰明的人,怎麽可能不提前做準備?”

雨初歇表情又忍不住悲傷起來:“為什麽這麽聰明的人,非要成為我們的敵人呢?”

風不羽冷冷的說:“那是因為他還不夠聰明!”

雨初歇這下倒替白骨衣悲傷了:“是啊,惹上風不羽的人,好像都不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