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琴上刀

對於老爺爺這個稱呼,葉寒蟬並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愉快。

他修煉的蟬伏功法本就走的是奇詭的路子,每次突破境界都需要將自己埋在地下,不吃不喝閉氣歸息,用地陰之寒疏通自己的經絡,這次晉入百川初境,他足足在城郊的野芒林下埋了三個多月。這樣的功法雖然晉境神速,但成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寒氣很難排出體外,修煉十多年下來,生生催白了滿頭青絲。

他的白發是他隱秘的榮耀,不足以向外人道。

步足惜和劈裏啪啦守在長街的兩端,雖說是為了防止有人幹擾,但葉寒蟬和白骨衣都明白,兩人更多的是為了阻擋葉寒蟬的去路,給白骨衣爭取時間。

爭取白骨衣和難得一見的武學高手切磋的時間,這時間對白骨衣來說很寶貴。

葉寒蟬看的透徹,卻也沒有再說什麽,他如果想殺掉楚小舟,完成任務,眼前的白骨衣卻是必須先行除掉不可。

他將刀平平指出,刀刃又再半空伸出兩倍有餘,一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玉蟬刀柄卡在他的掌心,淒切長刀得以全貌展現出來,此時的刀身比初見時更加詭異,雖然狹窄仍不過二指,但修長如槍矛一般,淩厲姿態猶如他麵上那道邪氣的刀疤。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打,如果不是你們三人齊上,你們根本就沒有勝算。”

“我也想叫上他們群毆你,但你也看到了,這倆家夥像是有團隊精神的人嗎?”

步足惜和劈裏啪啦聽到白骨衣的話,連正臉都沒轉一下,卻都十分同步的背著身子點了點頭。

白骨衣兩隻手往半空一招,一聲“刀來”,銀鏈那頭的一長一短兩把戰刀破空飛來,落入他的手中。

“所以我會盡我全力阻擋你一炷香時間,如果一炷香之後,我已經倒下了,你可以隨便走!”

葉寒蟬還是看破了他的想法。

“你之所以把時間卡的這麽準確,是不是你斷定一炷香之後,那個姑娘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骨衣點點頭。

“這個我不用瞞你,那個地方,即便是你,也沒有十全的把握能夠闖進去。”

京都之內,除了皇宮,哪裏還有葉寒蟬不能闖進去的地方?如果白骨衣能夠將人輕易的送進皇宮,也就說明這人的身份絕不一般。

所以葉寒蟬問道:“你是北楚皇族?”

白骨衣一愣神,同樣很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麽。

“……開國二十年來,還把天楚帝國仍然叫做北楚的,隻有前朝的遺民。你居然是南周人?”

葉寒蟬看著眼前這幾個遍體機關術的人,不以為然道。

“是又怎樣?一個前朝遺民,一群機關餘孽,我們都是這片大陸上不該存在的人。既然這樣,又有什麽不好說破的呢?隻是我沒想到,這京都皇族內部,居然有機關師的餘孽。”

白骨衣煩躁的敲敲頭盔,說道:“聽你一直說餘孽兩個字,實在是心煩的很,我不是什麽皇族,這京都也不是隻有皇宮才能藏下一個人。……要打便打過先,你們職業殺手殺一個人,難道都是靠嘴說死的嗎?”

葉寒蟬不氣不惱,很自覺的閉上嘴,雙手穩穩握住刀柄,高高的將淒切長刀舉過頭顱。

這樣的雙手刀雖然少了很多靈活變化,但勝在劈砍起來又準又狠,葉寒蟬有心要跟他以硬碰硬。

白骨衣看到對方的招式,心下有了打算,他將自己的兩把刀柄合攏,然後一扭一轉,長短雙刀儼然成為兩頭利刃的雙手長刀。他也像葉寒蟬一樣,將合在一起的雙手刀高高舉過頭顱。

此時劈裏啪啦回了頭,看到兩人握刀的架勢,知道這場刀客的對決,完全不再講究任何技巧刀法,完全是刀與刀之間重複再重複的對劈對砍,無聊的她打了個哈欠,衝著步足惜喊道:“木頭哥,彈點曲子,助助興唄!”

長街那頭的步足惜盤膝坐下,將背上古琴橫放在膝上,雙手出袖,修長的手指蒼白如凝脂,右手三指虛托著搭在弦上,拇指食指屈起成龍目形狀,突然變幻成鳳眼形狀斜斜啄出,指甲脆生生的剔在第四根弦上,一聲空靈之音隨即泛出。

這是《風雷引》的第一個音,五音中的“徵”音,屬火之聲。

這一聲如黑暗裏突然擦燃的一篷火花,兩人瞬間出手,刀光在那一刻爆綻,兩人的身體如流星一般貼地竄出,葉寒蟬似乎又更快一籌,兩人的刀鋒在半空相會,錚的一聲金鳴。

此時步足惜的左手跪指於九徽半處,第一個琴音發出之後,他拇指內側如行雲般滑出,叩在十徽之外,又流水般滑了回來,停留在原地。

這是古琴彈奏裏的吟揉技法,能將一個空靈的按音撚成百轉千回的悠遠長歎。

那一聲金鳴放佛被他這一指揉碎了一般,輕顫顫的在眾人心間變的極淡極悠遠,兩隻刀鋒互相擦拭著錯開,冒出猝然耀於眼底的花火。

古琴的第二聲響起。

古琴本來隻有“宮商角徵羽”五弦,暗含金木水火土,後來前朝周文王增一弦,周武王又增一弦,是為少宮少商兩弦。從此琴才有了七弦的定製。

步足惜彈的第二個音是文弦少宮,有以柔克剛之意,場間的兩人便同時出了第二刀。

葉寒蟬的刀勢走的剛猛一路,幹脆劈下,絲毫不拖泥帶水。

白骨衣的刀勢便順從著葉寒蟬猛烈的攻擊,化作繞指柔一般,引著這一刀劈向地麵,青石碎裂,葉寒蟬用的力氣全都砍進了地下。

白骨衣趁著對方無法及時回刀的一瞬,雙手交換,將自己的雙手刀翻轉過來,本在刀柄處的月牙短刀一時變成了刀鋒刺入葉寒蟬懷中。

葉寒蟬反應及時,掌心一轉,雕琢著玉蟬的刀柄在掌心高速旋轉,猛力的將月牙短刀擊開,紮進地下的刀刃因此被旋轉出來,又自下而上撩起,白骨衣被一刀擊中,飛滾在一旁,所幸戰甲堅固,沒被葉寒蟬一刀劈成兩半。

就在此時,步足惜琴聲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