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居然客上天

看到楚小舟愁眉不展,一個滿臉橫肉的船工走上前來,滿滿的斟了杯酒,問道:“小舟姑娘,你怎麽突然歎氣了?是在為以後的生計發愁嗎?”

“哈?”楚小舟一時沒回過神來。

蠻橫船工叫張大錘,看上去雖然麵相凶惡,但心地倒還善良。

“以後你在京城謀差事,少不了要碰上許多麻煩事,你一個姑娘家無依無靠的,怪讓人心疼的……不過你放心,其他地方我不敢說,單就城南這一塊,沒人敢不給我張大錘子麵子!想當年……”

“啪”的一聲,一把菜刀飛過來,狠狠的紮進飯桌上,一隻肥膩的手拽住張大錘子的耳朵,厲聲嗬斥道:“你又在這心疼誰呢張大錘,你好有麵子,一家老小等你回家開火,你倒好,躲這裏吃香的喝辣的……”

張大錘子不回頭就知道是自己婆娘殺到了,耳朵吃疼,連連擺手告饒。

張家婆娘細細打量了楚小舟,發現這姑娘長相雖然也算的上漂亮,但卻跟外邊的妖豔賤貨有大大的不同,她精致的五官裏透出一股子喜慶,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尤其是她的眉毛,拙樸有神,頗有幾分英武姿態。

再不懂事的京都婆娘,也比鄉下婆娘多了幾分見識,她對楚小舟說話時候反而客氣了下來。

“這位姑娘,我可不是針對你,你可千萬別聽我家老張胡吹一氣,他要有這個能耐,早上天了!”

說完張家婆娘自己先倒笑了起來。楚小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起身給張家婆娘讓座。

“張大嫂你坐,我初來乍到,就遇上這幾位願意幫襯我的兄弟,這是我楚小舟的福氣,我敬大哥大嫂一杯!”

張家婆娘沒落座,倒是接過了酒喝了個幹淨,又怒目看向張大錘子。

“西廂房屋頂的瓦片又漏了,晌午時候找人看過,但是錢不趁手,人家還在家等著呢!麻溜的,跟我回去。”

張家婆娘又瞪了其他船工一眼。

“整日裏一收工就來這裏胡吃海喝,都不知道省著點家用!改天我帶你們老婆一起來,一個個的都給撕爛耳朵。”

張家婆娘說完,欠身給楚小舟作了別,拽著一臉慫樣的張大錘子離開了天然居。

剩下的人哄堂大笑,借著這個談資繼續吃吃喝喝,興致反而越來越高。

待到酒意漸濃方興未艾之際,楚小舟這才想起她那頭可憐的大熊貓,連忙拿起剛上的第二壺花燒頭,和眾人打了招呼,來到後院,給熊貓改善改善夥食。

就在她剛離開不久,張大錘子和他的婆娘居然又回來了。

兩人不是走回來的,兩人是飛回來的。

確切的說,他倆是被別人生生打飛回的。

在砸壞了一排的藤編桌椅後,相繼撞在生硬的石階上,兩人掙紮著坐起身來,艱難的咳著血,看上去好像隻有出的氣,再沒有進的氣了。

眾夥計團團圍了過去扶住兩人。

“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我們哥幾個幫你出氣!”

張大錘子憋了很久,終於說上了一句完整的話,

“快,大家……快逃!”

張大錘子一隻血淋淋的手死死的指著長街方向。

船工們眼睛通紅的順著張大錘子指的方向看去,那裏燈火闌珊,行人如織,他們幾乎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很快就看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一眼看去就讓人覺得厭惡的少年,臉上帶著陰鷙的笑容,在人群裏是那麽的顯眼,又是那麽的嫌眼。

陰鷙少年從懷裏抽出一方素蘭帕子,輕輕捏起一角,仔仔細細的擦拭著自己的手背。

那手背上有一些殘存的血跡,張大錘子和他婆娘的血跡。

他的身前,幾十個行動迅速的家奴霸道的阻攔住行人,很快在長街上排成兩行,留出一條長長的通道。

陰鷙少年從長街走來,在酒旗子的位置下站住。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這句話說的不好,很不好!”

陰鷙少年出掌成爪,緊緊插進碗口粗的旗杆子裏,一旋手腕,旗杆從當中斷為兩截,酒旗子晃晃悠悠落在他手裏,另一隻空著的手伸向家奴們。

一個家奴迅速領會了意思,蠻橫的搶過賬房先生的毛筆,恭敬的遞了過來,

陰鷙少年將最後一行字重重的劃掉,另起一行,寫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然後自我感覺良好的念給大家聽:“都瞅瞅,本公子親自給你們點撥下文學造詣……對嘛,這樣改才算應景嘛!……客上天然居,居然客上天!”

陰騖少年做出一個出拳的動作,然後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曲線,嘴裏模仿著張大錘子夫婦落地的聲音。

“咻——啪!”

陰騖少年指頭最終落向奄奄一息的兩夫妻身上,然後佯裝十分驚訝的問道:“咦,你倆不是被我打上天了嘛?怎麽還留著一口氣呢?這樣不好!很不好!”

誰也沒想到這個陰騖少年突然出手,他將酒旗扔起,人卻在一瞬間欺身上前,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快到圍在張氏夫婦周圍的船工已經探身阻攔了,但還是被陰鷙少年搶先一步,掠過他們的身子。

陰騖少年雙手並指,分別戳進地上兩人的喉嚨,噗噗兩聲,像誰吹熄了兩盞燭火,一起一落之間,兩人便死如燈滅,無辜的葬送了性命。

再看時,那個陰騖少年已經回身站到原地,飄在半空的酒旗剛緩緩落入他的手中。

幾個船工平日裏和老張關係深厚,看著兩人的屍體,已然失去了理智,憤怒的要衝過去,卻被一擁而上的家奴們死死扣住。

這個陰騖少年再不多看這些人一眼,淡然的將手裏的旗子遞給一個中年人,說道:“吳掌櫃,這旗子上邊我改寫的可對?”

吳掌櫃早嚇的雙腿癱軟,忙不迭的點頭:“對的,對的,決計錯不了!”

陰騖少年說道:“既然你也覺得我改的對,這上邊又新添了我的墨寶,今個兒就算便宜你了,十兩!”

吳掌櫃連忙吩咐店小二道:“快快,快給這位爺備上十兩銀子,要足斤足兩的!快去!”

陰騖少年說:“且慢,看來我沒有把話說清楚,我說的十兩,是十兩金銖!”

“十兩金銖?”

吳掌櫃心頭一驚,身子卻是僵在那裏。陳漢幾位船工卻是立馬聽出了他話裏有話,這人明顯是衝著他們來的。

“怎麽?你覺得我這幾個字值不了十兩金銖?”

陰騖少年施施然的在一張藤椅上坐下來,麵色十分難看的掃視了一圈眾人。

“就在今天,我還聽說安和橋碼頭,有人拿破紙廢碳寫了幾個字,還就真的換來了十兩金銖,掌櫃的你比一比,難道我的字寫的比他難看嗎?”

陰騖少年拍在桌子上一張廢紙,廢紙上歪歪斜斜的寫著更加難看的幾個字,果然就是餘辜留給陳漢的那張,卻不知怎麽落到了他的手裏。

掌櫃的將老腰彎下,澀聲說道:“如果小的沒認錯,您應該是京都公子黨的人,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和我們這些苟活於世的小老百姓一般見識呢?十兩金銖,確實不是小數目,小店平日裏走的都是流水錢,一時半會實在是湊不出來!”

京都公子黨,是由京都紈絝的官宦子弟組織的地下力量,平日裏欺男霸女橫行街巷,領頭的被稱為京都四少,分別是京都府尹的公子魏什麽,軍部太尉之子朱有重,奉常大人外甥蔡一碟,以及幽皇後外侄幽恨生。

但麵前如此陰騖的少年,並不在京都四少之內,他卻比四少更加出名。

他的名字,叫公子狗。

一條被公子們養大的狗,一條咬起人來肆無忌憚的狗。

多年來這條狗的凶殘之名早已在他的主人之上,現在他就坐在眾人對麵,不知接下來又要咬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