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知心者兩個半矣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酒鬼癱坐在地上，聲音沙啞。
“剛剛知道。”趕車的語氣和往常一樣，簡潔，沒有廢話。
竹葉青最後還是沒有讓瞎子喝到。三年前離開陽河城的時候，酒鬼親自對瞎子說的，你回不到晉州，但是你會喝到竹葉青，你家鄉的味道。
隻不過，酒鬼成了一個騙子，最好的兄弟在陽河城最爛的地方待了三年的時間，最後死在了棚戶區最肮髒的地方，收屍的隻有一卷破草席，三個小孩子而已。
酒鬼想喝酒，他伸手一抓，隨即苦笑。
酒已經撒落滿地，哪裏還有酒？
“我說瞎子今天怎麽回事，廟會啊，這可是陽河城的廟會，半個月才有一次，他不是說自己本是厲害著呢嗎？不是說能把白的忽悠成黑的嗎？今天怎麽就不去擺攤幫人算命測字……我還以為瞎子算到了咱倆今天回來，專門在這兒等著呢……”
酒鬼一邊說著，一邊走。
“喂，瞎子死了！”趕車的看他的去向，知道是想去瞎子待過的那個草棚，“酒鬼，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瞎子死了！”
酒鬼沒有問，繼續在往前走。
趕車的知道自己攔不住這個酒鬼，酒鬼發酒瘋的時候，誰也攔不住。這個酒鬼現在沒有喝酒，但是心中恨不得大醉一場。
快到了。
趕車的頓足看去，那座草棚早就是破爛的不成樣子了。
他剛剛從草棚出來，遇見了一個小孩，詢問之後，才知道瞎子已經死在了草棚之中很長時間了，別人發現遺體的時候，是第三天。
這個小孩是瞎子的鄰居，棚戶區的人沒有安全感，瞎子在趕車的和酒鬼沒有走的時候，就經常救濟這些棚戶區的窮人。
瞎子是個讀書人，和別人不一樣。他靠著在廟會上麵給人算卦，賺到了很多的銅錢。
是的，銅錢。
趕車的和酒鬼遇上瞎子也是一個很奇妙的事情，瞎子看不見東西，他不知道當初找自己算命的那兩個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惡人，批字“否極泰來”，給酒鬼批字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說完之後瞎子就躲在算命攤後麵吐了起來。
那個時候酒鬼和趕車的兩個人因為江湖上的追殺迫不得已在陽河城躲了半個月的時間，也是在那段時間，瞎子和酒鬼，和趕車的之間的情誼算是結下了。
那一天臨走的時候，瞎子沒有讓酒鬼帶著他一起走。
他們的目的地是晉州東的太安路，本來可以順道帶著瞎子一起走的。瞎子說自己眼睛瞎了，到了晉州，也是一樣當乞丐，做算命先生，在那兒做都是一樣，還不如在陽河城繼續待下去好了。
“如果你們能來陽河城，路過晉州，去一趟杏花村，找村頭的翠花給我打一壺竹葉青可好？”瞎子最後告別的時候，在城外大聲的對酒鬼，對趕車的說。
兩人記住了這句話。
去年到了晉州，去了杏花村，問了那個村頭的翠花姑娘。
那壺酒沒打上來，翠花上吊死了。瞎子是翠花的未婚夫，本來是進京趕考功名，半途遇見了劫匪，後來一路飄飄****，居然是到了晉州以西的陽河城。
聽聞翠花上吊的那天晚上，酒鬼和趕車的在翠花的滿是荒草的墳前上三炷香，第二天杏花村有名有姓的釀酒老字號徐記的兒子徐順死在了村頭翠花的門前。他是逼死瞎子未婚妻的罪魁禍首，酒鬼和趕車的為瞎子報仇，還想著有一天到了陽河城該怎麽跟瞎子說起這件事。
酒鬼拉著過路的小乞丐：“去年住在這的算命瞎子是怎麽死的？”
酒鬼記不清這個小乞丐了，依稀能夠看到當年的輪廓，似乎是三年前在陽河城遇見的瞎子和其中的幾個小乞丐，這三年不見，長大了不少，隻是麵黃肌瘦，看不出來健康。
“湯爺爺是去年死的。”那個小孩十二三歲的年紀，聽到酒鬼提起瞎子，警惕心起，似乎是在畏懼什麽事情。
趕車的提前來到棚戶區的時候沒有見到這個孩子，隻是見到了幾個乞丐，詢問了一下，才知道瞎子去年的時候死在床頭。其中的內情，倒是不清楚。
“你是湯瞎子身邊的那個小乞丐？”趕車的的回憶一下，才算是認出來這個小乞丐就是當初的那三四個孩子中的一個。
酒鬼麵上汙垢遮掩，小乞丐人不清楚，但是趕車的還是很好認：“你是趕車叔叔？”小乞丐驚喜的咦了一聲。
“小乞丐，我是你湯爺爺的舊友，他是怎麽死的？”酒鬼不想在這個時候過多的說起別的問題，他隻想知道瞎子是如何慘死在床頭！
瞎子是一個什麽人，酒鬼很清楚，即便是在麵對酒鬼這個滿身惡臭的人物，批字算命之時，多用好話，如何能夠在去年的時候病逝？況且，瞎子身體還算不錯，一月兩次的廟會上，算上一卦，便是大部分的生活費用拿到手，也並不擔心溫飽問題。
瞎子的死有蹊蹺。
酒鬼在從趕車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震驚之餘，還有對瞎子死因的疑慮。
瞎子是他們二人少有的友人，身份地位和小鐵匠比起來，一個是天上，小鐵匠則是在地下。小鐵匠更像是一個晚輩，瞎子是和他們二人平輩論交的家夥。通讀四書五經，圓滑世故，在市井之中生活了大半輩子，如何不知道做人處事？
這更像是有人的蓄意謀殺。
小乞丐在見到了兩個人之後，似乎有點哽咽，但是棚戶區的孩子很堅強，知道淚水並不值錢，對酒鬼說道：“湯爺爺那一日去了廟會上給人算命，回來之後身上遍布傷痕，同行的一些人說湯爺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大貴人，我們當時還小，不知道這些事情，隻知道第二天湯爺爺一病不起，連續三日之後，湯爺爺死在了床頭，我們那幾日忙活生計，沒來及顧上湯爺爺，等過了幾天之後，才發現湯爺爺已經死了。”
酒鬼眼神冰冷，別人看不出來，但是趕車的已經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殺氣。
江湖上都是這世上有兩個人不能招惹，一個是酒鬼，一個是趕車的。有時候他們就是你們身邊的人，千萬不要招惹。因為有兩個怪人，一個是酒鬼，一個是趕車師傅。
浪**江湖十餘年，知心舊友如鳳毛麟角，瞎子算是一個，太安路上有一個，還有半個在安州。如今瞎子慘死在陽河城，太安路上的那位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安州的礙於身份地位，極少相見。他們二人雖被江湖人敬畏，卻鮮有能夠推心置腹的人交流說話。
“湯瞎子一生坎坷，這件事，我不想這麽算了。”酒鬼低聲說，他撫著小乞丐的頭，眼神冰冷，酒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