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速之客

稻香村外有條官道,聯通南北,往來商客常年不絕。因占了地利,村裏有人便在道旁搭了棚子,立了酒旗,上秀“稻香酒家”二字,儼然是家歇腳酒館。

鐵十一釀酒技藝不俗,連帶著這家小店也生意紅火,常年在這條道上的商客,多半都知道這家店產美酒,即便不需歇腳,也要特意在這店裏吃上兩碗酒水再走。

洛無名年齡雖小,但卻隻能偷點酒喝,有時候鐵十一看得緊,他便來這店裏打打秋風,店家知他是鐵十一家的小孩兒,倒也從不吝嗇。

這日,酒館掌櫃正站在官道之上眺望,招呼路上行人。忽的聽到一聲瓷碗落地的脆響,掌櫃的轉頭去瞧。

隻見一隻黑色的瓷碗啪地一聲被摔在地上。一名老者伸手揪住一名小二一樣的人,狠狠地罵道:“你這酒裏也不知兌了多少水,也敢來問我要錢!”

說是老者,其實此人也不過四十多歲的光景,隻是留著兩撇小胡子。許久也未曾梳理過的糟亂頭發看上去顯得有些蒼老。

此時那老者仍抓著那小二,依依不饒討要說法。

店家開門做生意,什麽客人沒見過?一看這人打扮古怪,麵向不善,心中便知這是來找茬子的。況且這酒乃是村裏鐵十一所釀,但凡嚐過的誰不豎起拇指稱道,有些酸腐書生吃到微醺,還敲碗吟詩稱讚。

掌櫃的雖是如此想,卻也得客氣解釋道:“這位客人,本小店自是店微利薄,但口碑一向不錯,雖不敢說是稱什麽美酒,卻從不敢兌水糊弄客人,還請放心。況且即便這酒您喝著不滿意,可這兩斤牛肉也是要付錢的啊。”

老者聽罷臉上更是不屑,一把推開小二,提起身邊的一根長竿,便要離去。此長竿也頗為怪異,一頭上接著一個銅鉤,看上去還有些鋒利,似是兵器,卻又不像。

小二見這老頭蠻不講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也隻有二十歲出頭,更是年輕力壯,被這老者一推,登時火冒三丈。舉拳便要向著老者招呼。

要知這小二便是附近山中村民,平時並不隻以這茶館為生,隻是忙時過來幫幫忙。待到閑時,在山裏打打獵物,種種莊稼。故而這身板也頗為有力,一拳下去,怕是這老者難以招架。

老者轉身出門,背對著小二,眼看一拳便到。誰知他便似腦後長眼,身體輕輕一扭,妙到毫厘地避過這一擊,卻又不多避。隻是讓那拳頭在衣衫重重擦過。

正在此時,老者忽的看到前方小路行過來幾個人,他麵目也瞬間變得凝重。伸手入懷,掏出一錠銀子,不舍地扔給那掌櫃。下一刻便閃到路邊不見了蹤影。

路上來人一行三人,其中一人瘦小,一人矮胖,另有一人身形與常人無異,但是手中卻拿著一隻大鐵環,鐵環內外兩側均是明晃的刀刃。

矮小漢子使一把剔骨鞭,是三人之首,名叫程獨旭。矮胖子叫費達,腰間別著一副龍爪鉤。另一人叫呂全術,便是那使大鐵環之人。

三人來到茶館邊,費達喊道:“老大,這一路趕來天氣太熱,進來喝兩口酒水解解渴吧。”

幾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一壇水酒,各自喝了兩碗。

胖子費達放下酒碗道:“老大,這次這線索不會搞錯吧?”

程獨旭低聲道:“自然不會錯,是我親自追蹤至此。當年那洛長水夫婦跳崖,你我兄弟花費半個多月時間去山崖下追尋,找遍了馬車屍骸,也不曾見到那玄土訣和那嬰孩。當夜可是我們親眼見到那洛長水把那神訣放於包裹內,怎麽會不翼而飛。而且當晚之戰,也確實少了幾個人,定然是那幾名護衛提前帶著嬰孩逃走。沒想到一路逃到了這深山之中。”

說罷又從懷中取出一隻背囊,仔細打量說道:“這背囊是我前日從一個獵戶那買來,據他說正是在這一帶山中撿到。這背囊乃是鹿皮所製,製作精良,又有天策二字字樣,分明是軍中所用之物,又怎會平白無故出現在此處?”

費達聽完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是早點出發,以免夜長夢多,那玄土神訣這次一定要到手,絕不能像上次那樣失之交臂了。”

程獨旭又說:“此次還是要多加小心,千華穀離此地並沒有多遠。千華穀宋亦塵可不是我能能應付的了的。”

其餘二人聽罷,均是點頭應是。

未多停留,幾人便匆匆離去。待到三人走遠,茶棚後麵先前那個老者小心地探出頭來,似乎是思索了一陣,便也尾隨著三人方向而去。

稻香村內住戶並不多,今日也像以往一樣平靜。

鐵十一、韓世銘二人矗立在村口。回憶著當年北疆的往事。又想起當年金戈鐵馬的生涯、縱橫沙場的快意不禁感慨萬千。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忽然間,一陣隱約的腳步聲打破了二人思緒,兩人心頭都是莫名的一緊。

自從十年前隱居在此,韓世銘一直以打鐵為生,平時少與人交談、往來,甚是低調。

鐵十一本是好酒之人,從軍之前便是釀酒世家的傳人。到了軍中之後,他釀製的烈酒望狼煙更是享譽北疆。故此在這山村之中,經營了一個小酒坊。

俗話說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酒坊雖小,但鐵十一的製酒之術確實得家傳之精髓,獨步天下。釀製的都是一等一的美酒。在附近的山村早已聞名,平時常有鄰村的人來此買酒,但是這夜裏買酒卻是少見,故二人不由的警惕起來。

村口處緩緩走來三人,夜色已經昏暗,看不清來人麵龐。但是鐵十一二人一眼便認出三人身形,正是當年一路追殺的黑衣人程獨旭三人。

鐵韓二人心頭均是一緊,暗暗地握住了拳頭。心道,該來的終歸是來了,躲了十年,還是沒有躲掉。心裏雖異常緊張,臉上卻仍然不動聲色。

程獨旭上前說道:“我等兄弟三人由川蜀之地前往長安,路經此村,天色已晚,不知道可否在此處借宿一宿。兄弟不必擔心,定有些散碎銀子奉上,權做叨擾之資。”

鐵十一定了定心神,平靜說道:“幾位兄弟不知,我這裏隻有幾戶人家,屋舍簡陋,更沒有閑置的空房,怕是難以招呼幾位先生。這山中天氣易變,下午時分便已有幾許烏雲,怕是明日要下些雨水。依我之見,幾位先生不如辛苦些,連夜趕路,也免得趕上大雨,山路濕滑難行,耽誤了幾位明日的行程。”

程獨旭嗬嗬說道:“無妨無妨,我等也並不急於趕路。若是沒有閑房,給我兄弟騰個屋簷可避風雨,順便再叨擾三碗稀粥便可。”

韓鐵二人無奈,轉身而回,腳步卻走的格外緩慢,心中急切思索應對辦法。

程獨旭見鐵十一身形偉岸,相貌剛正,根本不像山野村民獵戶,心中早已起了疑心。正在此時,洛無名從屋中跑了出來衝著鐵十一喊道:“鐵大叔,飯菜我已經燒好了,趕緊回去吃飯吧。”

程獨旭三人目光均落在洛無名身上。忽然程獨旭在鐵十一身後用一種細不可聞的聲音淡淡說道:“還想跟兄弟打聽個人,不知兄弟可認識洛長水?”

鐵十一忽聞此問,心中如遭電擊,下意識的頓了一步。心思急轉已知不妙。便是這不經意的一頓露了餡。方才明白程獨旭之前那一問,正是試探之意。

來不及再多思索,下一刻鐵十一猛然一躍,朝側麵跑去。同時口中對著洛無名大喊:“快跑!”

幾乎就是同一瞬間,一條長鞭也已經攻向了鐵十一前一刻站立的位置。程獨旭大笑一聲:“果然是你們。”身後費達,呂全術二人也動,朝著村子方向衝去。

韓世銘離幾人不遠,大喝一聲迎向幾人攔住去路。鐵十一也回身衝入其中。二話不說,幾個人戰在一起。

洛無名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天生聰明、機敏,見此情形心知是來了惡人、強盜。他毫不猶豫,轉身就向房中跑去。

進了房間,十分熟絡的撿起牆角的一根鐵棍一杆鐵槍便要出門。忽然停住腳步想到那小豬兒還在後院自己玩耍,急忙喊來小豬兒。

小豬兒身世可憐,父母原是這村中村民。兩歲的時候因母親患了重病,父親無耐四處尋醫問藥,一次進山裏采藥,不慎失足跌落山崖而亡。

母親身體舊病孱弱,又忽聞噩耗,承受不住,一命嗚呼。可憐這小豬兒還不通人事,便父母雙亡。父母連個大名都沒來得及起,隻知道家裏姓李。

鐵十一雖然外表粗豪,但是內心善良。見小豬兒無依無靠,心生憐意,便把小豬兒抱來撫養,也是想著有個人可以跟無名做個伴,不至於太過孤單。

小豬兒從後院跑進來,看到洛無名一臉焦急,懵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何事。洛無名左顧右盼,忽然靈機一動,讓小豬兒鑽進了旁邊一口空著的大酒缸。並鄭重其事的說道:“除非是我來找你,否則不許出來。不然,恐怕你的小命就沒了。”

小豬兒比洛無名小了兩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對洛無名向來是言聽計從。加之他天生膽小,看到洛無名一時慌張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真被洛無名這一句嚇住,乖乖的爬進酒缸,呆呆的不敢做聲。

洛無名又在旁邊抱來了一堆柴草,掩住酒缸口。藏好了小豬兒,左右打量一番,發現沒什麽疏漏,這才放下心來。

停頓片刻,洛無名又摘下牆上掛著的一張小弓,拖了鐵棍鐵槍便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