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墨錦傾城染青衣

洛無名從酒坊中回到自己院中。一邊走一邊不住的盤算,暗罵自己有些糊塗。自己上這千華穀來,為的是學藝報仇。若是隻顧著跟那酒坊趙管事較勁,豈不是本末倒置。

來到院前,隻見那小黃狗從院中衝了出來,對著他一陣狂吠,大約是在抗議自己出門沒有帶上她。洛無名在屋中取來了些饅頭,蘸了些菜湯,扔給了大黃。大黃搖著尾巴湊了過來,咬了幾口,覺得索然無味,又悻悻去了。

過了不多時,呂思遠從外麵回來。沏了一壺茶,獨自在院中看些不知道什麽書籍。洛無名見師傅回來,便急忙過來問道:“師傅,不知道有什麽事需要弟子做的?”

呂思遠看看他,擺了擺手,淡淡說道:“這小院中大事務,張洪德都已搭理妥當,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你若是閑來無事,可以自行在書房取些書籍看看。學學字,也可動動筆。若有什麽不懂的,你隨時可以問我。”

洛無名又想了想問道:“師傅,我一心想著學好武藝,為鐵大叔報仇,不知道何時可以教我武功呢?”

呂思遠楞了一下,忽然嗬嗬笑了起來說道:“我還以為你忘了這事,習武之事勉強不來,非得你自己心甘情願,方才能有所成就。既然你要學,那我今日便可教你。不過還得提醒你一下,這練武可是件辛苦之事,無論資質再高,也少不了腳踏實地,一絲不苟,偷不得懶。俗話說的好,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既然習武就得幾十年如一日,切不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洛無名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呂思遠接著又說道:“江湖上各門各派中的功夫,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分別是外功,內功,和輕功。而我千華穀的功夫便是在內功心法上更為突出些。不過習練武功還是需從外功基礎上學起。”說罷起身給洛無名演示了千華穀中幾種基礎步法。

洛無名初次與呂思遠後上相遇時便學過這些,跟著做起來也是有模有樣。呂思遠糾正了幾處問題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一上午洛無名便獨自在院中反複練習幾種步法,到了中午之時,已覺得腰酸背痛,且感覺單調乏味,想去找呂思遠再學些別的,可是已經不見呂思遠蹤影,隨即便把呂思遠叮囑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簡單用過了些飯菜,洛無名便去找張洪德問清了棲鳳池大致的方位,又找來一個竹簍接著朝那後山而去。

這一路上,後山的景色更是讓洛無名大開眼界,隨處均是山清水徐,層巒聳翠,山道兩旁各種奇異植物眾多,草長鶯飛,百木蔥蘢。

朝遠望去,山腰間隱隱可見雲霧繚繞,更是多添了一分神秘。洛無名一時間也是心曠神怡,心情大悅。

走了一陣忽見山上蜿蜒下來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洛無名捧起些溪水喝了一口,頓感清涼沁脾,舒爽萬分。沿著小溪一路直上,嘩嘩的流水之聲越來越大。

又繞了幾道彎,視野豁然開朗,隻見一條瀑布飛流直下,聲如奔雷,澎湃而下,激揣翻騰,霧水蒙蒙,珠璣四濺。飛瀑撞擊山石激起的萬朵水花,在陽光下幻變成五彩繽紛的水珠,美不勝收。

洛無名頓時被這美景所攝,呆立於當場,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裏暗自念到這千華穀果然是人間仙境。朝前看去,隻見那瀑布之下側方,似是有一人坐於地上。

洛無名小心翼翼地朝那方向走去。來到近前看見那瀑布之下草地之中置了一石案,一名女子正坐於石案之後,側對著洛無名,似是正在作畫,石案旁邊還放著一張古琴。琴頭樣式古樸,洛無名還是初次見過,心中自然升起好奇之心。

隻見那女子身著一身白底黑襟長裙,身姿修長。洛無名不禁得又朝前走近了兩步,看清那女子麵貌。女子約有十八九歲的年華,整張素臉脂粉未施,卻是明眸皓齒,肌膚似雪,氣質淡雅。長發看似隨意的綰成,隻斜斜配了一支白玉鑲翠色寶石釵子,流蘇順勢垂下,光華流轉。端的是“珍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配上這似真似幻的山水之色,更是宛如天仙,猶勝仙女下凡。

那女子五指修長,輕握一隻羊毫小筆,此刻正在聚精會神地於畫卷之上勾勒著那飛瀑直下的美景。

而她卻不知這山水之間,白練玉帶直插蒼穹,美人伏案潑墨,生生便美成了一副絕色畫卷。而她正是此畫之中點睛之筆。

一時間,洛無名也不禁呆了,站著一動不動,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聲怕是驚擾了這美景。過了良久,那女子將手中畫卷完成,又換了一隻較大的筆,在那畫卷左側龍飛鳳舞寫著“青石欲斷三千水,徒漸亂花更向前。”她用狂草一筆寫成,洛無名自然是看不懂寫的什麽,隻知道那字跡遒勁有力,瀟灑從容。

書畫完成,那女子輕輕將那畫作拿起,卻是用手一揉,捏成紙團,扔於身旁紙簍之中,接著又鋪上一張宣紙。

洛無名見狀,不明所以,正要上前阻攔。卻聽那女子輕輕說道:“你是這穀中弟子麽?”聲音仿佛涓涓細流,沁人心脾。

洛無名忽聞她開口,卻是慌亂無比,一時間不知所措。連忙收斂心神結結巴巴回答道:“回仙子姐姐,我正是這穀中弟子,乃是呂思遠先生新收的徒弟。”

那女子淡淡一笑,又說道:“哦,原來是呂師叔的新收的弟子,我昨日便聽師傅提起過。我是掌門的弟子,我叫墨染衣。你稱呼我師姐便可。”

原來這墨染衣正是掌門宋亦塵最得意的第子,此女悟性奇高,年紀輕輕便已精通琴棋書畫,武功更是在年輕弟子中早已臻至一流,深得掌門喜愛。

隻是這墨染衣性格平淡脫俗,很少喜歡與人交道,隻喜歡每日來到這後山處作畫清修。穀中所有弟子在她麵前均會莫名產生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想要親近接觸,卻又覺得她身上帶著一些不易靠近的威勢。久而久之,不知為何,穀中上下均是對這穀中謫仙般的人物有種天然的距離感。

掌門宋亦塵因墨染衣每日去後山棲鳳池處作畫彈琴,雖未曾言明但也隱隱表示,其他弟子不得去打擾。這也是趙三金管事讓這洛無名去抓銀背火鯉的原因所在,他便是希望這洛無名冒冒失失衝撞了墨染衣,回來好看他笑話。

墨染衣說罷也不再理會洛無名,隻是旁若無人地開始畫畫。洛無名似乎也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隻是在一旁草地上坐定,默默地看著墨染衣作畫。

以洛無名的性格,平日裏最是難以安靜,隻要身邊有人,一張嘴總是會說個不停。可是這會卻也奇怪,他就是那麽坐著,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靜心的感覺,興不起半點開口說話之意。

二人就這樣一直端坐,墨染衣畫了一幅又一幅。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遠處山巒披上晚霞的彩衣,天上的白雲也漸漸變得火紅。夕陽照射在瀑布之上,將瀑布映射成金黃色,格外耀眼。山風越來越大,將墨染衣的青絲吹散,散在一片金黃之中。

洛無名再朝畫卷看去,隻見那畫紙上山水與中午時所畫,每一筆每一劃均是一模一樣,均無二致。可是這張看上去確實隱隱覺著分明就是黃昏的景色,想到此處不由的覺得奇怪。

這時墨染衣也起身而立,看著遠方說道:“天色不早了,該下山了。”

洛無名見墨染衣回複常態,也跟著站起身問道:“師姐,不知道你這幾幅畫到底有什麽區別?”接著又把自己心中不解之處問了一遍。

墨染衣心頭微微一動,第一次偏過頭看了一眼洛無名,接著又瞧向遠方說道:“畫一樣,心境卻不一樣。不知你看畫是用眼而看,還是用心而看?”

洛無名沉默不語,一時間陷入沉思之中。

墨染衣又說:“你初來此處,看這飛流直下的瀑布,可曾聽到聲音?”

洛無名道:“這麽大的瀑布,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見。這飛流就好似千萬匹猛獸在搏鬥,在怒吼一般。自然是聲勢浩大無比壯觀。”

“那你後來又聽呢?”墨染衣淡淡地問道。

洛無名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想到方才夕陽西下時看墨染衣作畫,再看瀑布,似乎沒有了當初那般氣勢如虹,聲音也似小了很多。於是急忙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後麵聲音確實小了。原來並非瀑布有何變化,而是心境變了。”

墨染衣微微地笑了一下,洛無名卻仍在思索之中,錯過了這一美景。

隻聽墨染衣問道:“不知小師弟來這裏做什麽?”

洛無名這才想起那銀背火鯉之事,隨即將之前打賭的經曆簡要地說了一遍。

墨染衣說:“你要抓那銀背火鯉?那你明日再來吧。”說罷玉足點地,朝遠處飛掠而出。

洛無名回頭看她,哪裏還有她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