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溫文一個人走出來，沒有回到轎車前排，而是離開了轎車，朝著大路方向走去。

那個齊遠亮根本沒看清樣貌的男子沒有出來，在溫文關上車門後，轎車不再有任何動靜，像是空無一人。

溫文單獨離去稍有點兒奇怪，但也不算太不正常。如果是一次避人耳目的幽會，兩人也可能分別離開。當然，如果兩個人從後座重新回到前座，或者男子一個人回到前排，將轎車發動，駛離這段樹林帶再分別離開，就更合情理了。

溫文走到路邊後，一輛紅色轎車恰好停下。待溫文進入後，迅速開走了，這讓齊遠亮有點兒措手不及，目標丟失了，隻能放棄跟蹤了。

不過還有一個目標留了下來，是那輛轎車。 他可以看看這個目標會把他帶向哪裏。

但這個目標一直沒有移動。

溫文離開許久，那個男子仍然未從車後排出來，轎車門窗緊閉，沒有發動，沒有移動，完全沒有動靜。

齊遠亮覺得蹊蹺，繼續觀察，直到將近半個小時，仍然不見任何動靜。轎車孤零零停在密林中，完全不像有人的樣子。

齊遠亮慢慢地走近那輛車子，盡量顯得像一個隨意的路人。走到很近處，他放慢腳步，茶灰色的車窗玻璃發出反光，讓他看不清車內。

四下無人，齊遠亮索性湊到車窗前，向內張望，唐突就唐突吧，如果對方有反應，他再找措辭應付。

對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齊遠亮使勁地拉動開門，按說門是應該鎖住的，他拉動的目的是刻意驚動對方。

但門卻輕鬆地拉開了。

轎車後座上，那個男子依然坐著，不過不是一個正常的姿勢，歪斜著，頭顱向前，麵孔朝下，靠在前座上。男子是衣衫不整的，與他剛跟溫文會麵時整齊的穿著截然不同，這是可以理解的。不可理解的，是他對陌生人打開車門毫無反應。

齊遠亮喊了一聲“先生“，又拍拍對方肩膀，對方仍然沒有反應。這個時候，他已經對狀況明了一大半，尤其是手拍上去，身體是僵硬滯重的。

四麵是寂靜的，轎車裏也是寂靜的，在寂靜中，有細微的“滴答”聲。

齊遠亮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不必仔細尋找，可以看清，那聲音男子的頸下發出，他麵孔向下，其實是頭顱被卡在了前座靠背上，脖子上的**滴滴嗒嗒，表明著他失去知覺和反應能力的緣由。

齊遠亮將男子翻過來，正麵朝上，這樣，就清晰地看到，鮮血順著男子的脖頸細細流淌，也從他嘴角流出，主要是從脖子上的某個創口流出。那個創口上下有清晰而深刻的印跡，非常接近於齒痕。

齊遠亮像剛從溺水中逃出一般，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努力平靜。在展開跟蹤時，他已經有充足的心理準備，等待著看到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真到這個時候，眼前的景象以及相關的聯想，還是衝擊著他的忍耐極限。

在這個男子在這裏停車，到變成這個樣子之前，齊遠亮雖然看不到他，但可以確定，隻有一個人跟他共處一個封閉空間，就是溫文。

齊遠亮感覺到的已經不是恐懼，是混雜著嘔吐感的暈眩。

在暈眩裏，齊遠亮想到千千跟他在醫院裏的“遊戲”，在那個過程裏，千千除了用綢帶，也有類似於在脖子上咬齧的動作。她作為周醫生時聲稱，那是他作為病人的幻覺。

如果那不是幻覺呢？

這就是他要追蹤的答案嗎，就是千千和溫文的共同秘密嗎？

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傷口上的痕跡，或者可以直接說就是牙印，仍在汨汨地流血。即便是殺死一個人，也極少見到這種方法，是什麽樣的想法和動機，會讓一個人像一隻野獸一樣，咬住一個人，使對方失血而死呢？

吸血鬼！

齊遠亮腦海裏閃動出這樣一個詞語來，渾身猶如遭受電擊。

不，世界上根本沒有吸血鬼，這種怪物隻存在於幻想和文藝中。當年，他曾經跟寧亦超一起看過一些電影，讀過一些小說，但那都是虛構的，作為一個正常有理智的現代人，是不會當真的。

如果一個人看到了吸血鬼，相信有吸血鬼，那肯定是瘋了，肯定是病症，是幻覺。

就算有吸血鬼，如果覺得那東西跟溫文有什麽關係，如果覺得溫文就是……那更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齊遠亮真心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隻有瘋子，才能看到和碰到這許多瘋狂的事情。也許，他現在應該馬上返回醫院，去老老實實地接受治療。但是，他不是已經被周醫生宣判死亡了麽，他為什麽會被認為已經死掉了，為什麽有人會幫助他逃出來。就算找不到所有事情的真相，他至少得先證明，自己還是一個活人。

他離開那輛黑色轎車一段距離，找到一個公用電話，報了警。

市麵上已經很難找到公用電話了。但他不能用手機報警，不能馬上暴露身份、位置，他不能中斷他的跟蹤。

他重新回到溫文的公寓附近，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不過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去找她。 就算她還在這裏，需要守望多少天，才能再見到她的蹤影呢？

出乎意料，隻隔兩天，溫文就從樓裏走了出來，表情平靜，步態從容。這一次，她沒有步行太遠，就走進了一輛在路邊等待的銀灰色轎車。

這一次，齊遠亮的跟蹤也沒有太遠的距離。車子在一家商務酒店附近停了車。不出所料，跟溫文一同下車，是一個男子。

居然是他！更嚴重的暈眩向齊遠宙襲來，他眼前發黑，近乎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