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果七號病人齊遠亮已經死亡 ,那麽,此時隱藏在角落裏的這個人是一個鬼魂嗎。
難道連生和死的意識,都是病症、幻覺。
齊遠亮想起輸液時朦朧的一幕:周醫生用注射器往吊針瓶裏補充藥液,難道……
齊遠亮想更仔細地傾聽,周醫生的聲音卻低下去,後來不再有絲豪聲音,顯然是掛斷了。
但齊遠亮卻看了更奇怪的事情。
在這個角落側對麵,離地麵不到半米的牆壁上,熒光燈般地,被投影出光斑。光斑散亂又聚合,顯現出幾個字來——
“醫院危險,迅速逃離。”
齊遠亮下意識地向與牆壁相反的方向望去,那裏卻是醫院的走廊,空空****,沒有任何投影的來源。
醫院危險?對於一個病人,醫院怎麽會是危險的。
醫院當然是危險的,這兩天來的經曆已經說明,這些活生生的經曆,或者都是他幻覺、症狀,或者,就是他幾次僥幸逃脫了喪命的威脅。
他應該相信自己是個病人,一切都是幻覺的邏輯,還是要相信真實可感的感官體驗。
八個熒光字隻閃動了十幾秒, 就混亂了、黯淡了,直至完全消失。但這八個字已經刻在了齊遠亮的心裏。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個病人,不管這裏究竟是不是一所治病的醫院,不管千千或者周醫生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管她為什麽打電話通報了自己的死訊。他不能像浮萍一般,對自己的生死命運不管不顧了。
首要的一步,是像這八個字所提示的那樣,逃離這裏。
此時他蜷曲在人所不見的角落裏。如果要逃離,得搞清並選擇好出院路線,還得選擇好行動的時機。
他試探著起身,又馬上伏在地上,因為附近響起“咯吱”的推門聲。
周醫生從辦公室裏出來,拉上門,向樓門方向走去。
周醫生沒有重回病房,也就是說,她暫時還發現不了他這個“死人”不在病**了,這讓他的逃離在時間上有利。
但是這怎麽可能,周醫生作為一個醫生,如果沒有經過仔細檢查確認,包括請其他人協助共同檢查確認,怎麽會直接在電話裏通報死亡的訊息,死亡在一所精神病院裏是一件不常見的大事。周醫生絕不會掉以輕心,也不會搞錯。
如果她在檢查中確認了病人,而自己這個病人明明不在病房裏,她檢查的是什麽,又怎麽會確認病人已經死亡。
齊遠亮搞不清那個病房裏更離奇的事情,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搞清。他逃離醫院的僅有一點兒時間優勢很快就會消失。醫院方麵很快會發現走失了病人,會像追捕犯人一樣追尋病人,因為這是一所精神病院,病人會被認為存在危險傾向,越是逃離的病人越是被認為危險。
如果是一個已經被認定“死亡”的病人逃跑了呢?會被人認為是死人複活,還是有人盜走了死屍。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離開,齊遠亮對醫院環境和路徑隻有簡單的印象,如何避開晚間的值班人員,從已經關了門而且保安防範嚴密的醫院裏如何出去呢?
“叭嗒”,一個東西在側後方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齊遠亮沒有馬上起身,在深夜裏樓房裏,這樣一聲脆響格外突兀,很可能引來旁人,包括剛剛走開的周醫生。
兩分鍾過去了,沒有人過來。也許,他們都在應付病人突然死亡的事情,沒有在意這邊的動靜。
齊遠亮順著聲音方向摸去,低頭之際,看到了一個東西,剛才應該正是它,掉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還沒有完看清,齊遠亮已經確定,那是他自己的手機。
齊遠亮在入院時被允許保留手機,放在病房的床頭櫃中。剛才他被人背出,自然是無法帶上。現在,這東西顯然是被人專門拿出來,讓他帶走的。
誰冒著這樣風險,又這樣細致地為他拿來手機呢,為什麽一定要把手機拿給他呢。這個拿手機的人,跟那個背他出來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齊遠亮回想起那個瘋癲癲的身影,那個揮動掃帚的病人,那個藏在他床下的“大聖”。
他撿起手機,輸入鎖屏密碼。
手機屏幕上,一幅平麵圖渾然展開。
平麵圖很像是平時用的導航地圖應用,仔細一看又不一樣,是個有獨特色調的小範圍平麵圖。齊遠亮很快辯認出來,這是醫院,細致到每條走廊上的長椅,每個路段的植物都標了出來。
平麵圖上有個小紅點,齊遠亮稍稍挪動一下位置,判定它定位著他自己的位置。
一道黃線從小紅點開始,經過一段段曲折,通向了代表醫院的方框之外。
這應該就是指示他離開醫院的路徑了。
但這其中會不會有陷阱呢?
齊遠亮暗暗苦笑,他還怕什麽陷阱,他現在能有選擇嗎。不相信把把他背出來,把這個手機扔在這兒的人,不相信眼前的示意圖,難道要相信口口聲聲“你是個病人”的周醫生?
難道要相信兩次差點勒死自己的女網友千千。
齊遠亮順著手機指示的路線前進了。果然是一條在這麽小的範圍裏難以相象的曲折道路,一些平時醫院裏的人根本不會認為存在的路徑,一會兒在地下,一會兒在樓頂,一會兒要擠過窄到快夾住兩肩的仄道,一會兒推開一扇斑駁陳舊的木門。這不僅僅不是一條直線,還在醫院兜了好幾個圈子。然而,這條路似乎確保了不會碰到任何人,有時候,可以聽到有人在附近經過,對方卻不會看到他所在的位置。
終於,順著接近西配樓之間的一條窄道,一扇生鏽的鐵門出現在眼前。醫院的其他門都是嶄新漆門,隻有這扇門一看就多年未換,顯然,這裏一個被遺忘和不重視的區域。
但是,這個陳舊鐵門跟其他門一樣,也是緊緊關閉的。
精神病院跟其他醫院不同,出入要求更嚴格,一到晚上就四門緊鎖,對精神病人的管理類似於監獄管理犯人,一個病人的逃跑類似於越獄。這扇門被忽略並不是意味著洞開一麵,多半是從來都沒有打開過。
那麽,這個路線是個錯誤甚至陷阱嗎?
齊遠亮將手機更加湊近,平麵圖清晰地標出了這個舊鐵門的位置。顯示是這次“導航”的終點。
然而,麵前的鐵門巍然不動,在茫茫的夜色下,像一隻無言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