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道參考書上的課後習題被工整地抄在筆記本上，下方有主人用不同顏色的筆做的思路草稿：模型的套用、算法的流程，甚至求解的推導，詳詳細細，清清楚楚。
她的字是遠近聞名的醜，好在不潦草，認認真真寫起來也還能湊合著看。
就這麽薄薄的一張活頁紙，加起來不到400個字，卻是江越白鑽研了三個課間和一個午休的時間的成果。
快速地看了一眼江越白的思路草稿，寄風反而將筆放下了。
在征求江越白的同意之後，他幹脆直接將筆記本拿了過來，依靠在椅子上，三指拖著筆記本，翻到了筆記本的第一頁。
動作的關係，寄風腳踝處的褲子向上掛起，他津津有味地看著江越白之前的筆記。之前的筆記還有些混，有的步驟被劃掉了好幾次，有趣的顏文字被畫的到處都是。
每道題寫到最後的時候，字跡都會龍飛鳳舞起來。
瞥到自己的自己，江越白如坐針氈。
寄風又翻過一頁，驚訝地發現她把每一個英文專用名詞都做了標注，上麵還打了好幾個五角星。
他心上一軟，偏過頭去看她。
日光落在她的眉間，落在她琥珀色的瞳孔裏，從發梢吻到肩膀。她的眼神清澈又純粹，帶著一點緊張和期待。
寄風喉間一陣發癢，他連忙挪開視線。
“直接講題目顯得太急功近利，我們先從基本知識開始說起。”寄風側過身子靠進江越白，用筆尖點了點第三頁筆記的某個位置，“來看這裏——”
一開始江越白聽得還算認真，但是隨著寄風的語速加快，她的目光也從本子上挪開，餘光瞥見寄風半開的襯衫領口之間，一上一下的喉結。
——如果是他的話，即使是咽口水也一定很好聽吧。
莫名其妙的念頭湧上腦海，江越白雙手捂臉，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都變大了。
她根本沒辦法專心嘛qaq
察覺到邊上人的走神，寄風坐直了身體。
他重新翻回到江越白提問的那一頁，把筆和筆記本都推到她的麵前，引導她自己再想一遍。
因此它有一個約束條件，就是這裏寫圖片描述。這時需要引入朗格朗日乘子，設拉格朗日函數如下
“為什麽這裏要套用高斯混合模型？”
江越白咬唇，回過頭去翻之前的筆記，然後流暢地回答：“因為以距離模型為聚類標準的方法不一定都能成功適用，所以這裏應該統計混合模型進行聚類的方法，就是高斯混合模型。”
她恍然大悟，立刻提筆補全算法流程。
偶爾有停頓的時候，寄風總會給出一點提示。
“這裏需要有一個約束條件，所以——”
“設置拉格朗日函數！”
“Good Job！”寄風釋然，發覺小丫頭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且勤奮。
這個小師妹，真的很有天賦。
思路越來越清晰，江越白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和豁達，她仿佛找回了當初剛玩魔方時的心情。
百葉窗被風吹起，發出聲響。寄風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對江越白拋出一句話來。
“數分一定要好好學，那是建模最基礎最基礎的東西。題目不會做的話，可以看看我給你的那本書，步驟和思路都會給你一些提示。”
正在奮筆疾書的江越白動作有一秒的停頓，隨後快速的點頭。
本末倒置導致她作業都是熬夜補的，根本沒空看書這種事，她可不敢和寄風說。
過度用腦會導致糖分的缺失。
很快，江越白就餓了。
“師哥，你中午有什麽安排嗎？”
“暫時沒有。”
“那我請你吃午飯呀。”
“好。”
得到肯定答複的江越白微眯著眼睛，壓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嘴角，趁著寄風轉身的時間，雙手在胸前握拳攥緊，然後向斜下方狠狠甩開，比出一個“yeah”的手勢。
正為自己的衝動而無聲鼓掌的江越白自然不會看到，她所邀請之人上揚的尾音，和因喜悅聳起的肩膀。
學校食堂的邊上新開了一家石鍋拌飯，僅僅花了三天，就榮登程夕的必吃推薦榜。
還沒有到下課時間，店裏的人還不是特別多。
如果現在讓江越白用一個詞來形容今天的心情，她的回答是幸運的話。
那麽，在她看到宋子歸端著一份辣白菜石鍋拌飯走到他們這桌坐下的時候，這份幸運直接上升到了極點。
偶像和男神坐在對麵，江越白低頭一邊扒飯一邊看手機黃曆。
十月初八，大吉，諸事皆順。
好耶！
但宋子歸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在他為了學校批複活動場地而焦頭爛額的日子裏，這兩個人竟然背著他發展到了在工作日共進午餐的關係！！
說好的公平競爭呢？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狗賊！實乃卑鄙小人也！
然後，寄風就被導師一個八百裏加急電話喊走了。
江越白吃飽喝足地拍拍小肚子，又去給思凡打包了一份五花肉石鍋拌飯加豆腐湯，這才回到座位上。
她一隻手伸進包裏，突然有些興奮。
“偶像，你一會兒有空嗎？”
宋子歸心頭一喜：“有啊。”
逛街看電影玩桌遊玩密室逃脫演劇本殺，或者隻是簡單的學長傾訴環節，他都非常極其以及十分的有空！
但——
“那你可不可以抽個幾分鍾，教我一下盲擰。”江越白把放在包裏的手抽了出來，一個魔方出現在兩人中間，“我之前研究過，但始終不得要領。”
“……”
頭一次，宋子歸對自己的人格魅力產生了質疑。
“……那先讓我看看你掌握到了哪種程度”
“如果不看時間的話，我還是能複原成功的，就是有時候會遇到需要奇偶校驗的小情況。”江越白熟練地複原著魔方，在試到第三次的時候，問題終於出現。
奇偶校驗，就是在盲擰快要結束的時候，發現出現兩棱互換以及兩角互換的特殊情況，此時僅用一般的公式並不能將魔方複原。
“但如果在這裏再套用就奇偶公式的話，效率就優點低了。偶像，你有什麽比較好的方法嗎？”
宋子歸搖了搖頭：“盲擰中會有50%的幾率碰到奇偶校驗，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
“但如果想要提高效率較少時間，我倒是可以教你。”
桌子已經被收拾幹淨，宋子歸用手指沾了一點水，在桌子上畫了三條線。
“三階魔方的盲擰，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方法，上手容易但繁瑣的四步法，性價比較高的m2op法，還有適配性強，但對新手極其不友好的彳亍法，也就是三循環二步法。”
江越白點點頭，她之前跟著網易公開課學了一些盲擰的知識，四步法的步驟拆分詳細，她覺得上手簡單，於是就學了這種。
“隻是興趣的話，其實你的水平已經完全夠了。但如果想要競賽，那就必須要學會三循環二步法。”
宋子歸接過江越白的魔方，分步講解著不同的翻棱編碼以及單循環緩衝公式。
江越白盯著他的手指，逐漸跟上他的思路突覺茅塞頓開。
剛剛get到新技能的江越白簡直對魔方愛不釋手，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低頭研究，嘴裏嘰嘰喳喳地不停追著宋子歸問步驟，連差點走進了男生宿舍都不知道。
有男生斜挎著籃球從宿舍裏飛奔出來，扶起倒在花壇邊上的自行車長腿一邁，秋風吹鼓了男生敞開的運動服，卷起地上被踩碎的梧桐葉。
宋子歸突然駐足。
“小白。”
“……嗯？”
手中的魔方被抽走，江越白的視線被迫跟著上移，然後和宋子歸的眼神對上。
流心芝士色的陽光落在發梢，他的眼神格外的認真。
“小白，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怎麽突然問這麽奇怪的問題。江越白瞪眼。
此情此情，卻讓她又不由得想起與寄風初次相見的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後，那條被樹木高大，空曠悠長的林蔭道。
她鄭重地開口：“……姑且算是相信吧。”
“那麽小白，我喜歡你。”
風聲漸弱，時間在他眼睫下的一下片溫柔中，霎時定格。
“啪。”
江越白手中提著的外賣盒應聲落地，豆腐湯翻了一地，有幾滴番茄色濺上她新刷的小白鞋。
和偶像共處時的興奮心情如退潮般下落，轉而變成一份強烈的驚喜、無措，還有不安。
她驚呼一聲，忍不住後退一步避開宋子歸的視線，邊說著抱歉邊蹲下來收拾外賣盒。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宋子歸心下了然。他眨了眨眼睛，掩蓋中眼底的黯然，也跟著蹲下來。
江越白也沒有料到偶像會突然對自己表白，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逐漸緩和自己的心態，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會發抖。
有酸酸的感覺從胸口彌漫開來，她有些糾結地想要解釋，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去回應偶像。
她迫切的想要說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又擔心和偶像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情。
半晌。
她將雙手墊在膝蓋上，悶聲開口：“偶像，我確實是非常喜歡你的，你是我學生時代以來的偶像和信仰，我喜歡看你玩魔方的樣子，喜歡看你口若懸河的樣子，也喜歡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光。”
“但是，這不一樣。”
這不一樣。
宋子歸沉默。
盯著腳上濺到的湯汁，江越白換了個說法：“偶像，我知道你的偶像是迪麗熱巴，但是——你會想和她談戀愛嗎？”
宋子歸開口否認。
江越白接著說：“我也是這樣。”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麵前的陰影消失，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等到江越白再抬起頭的時候，宋子歸已經不在了。
停在屋簷上的飛鳥群起飛走，盤旋著飛進草場，消失在視線中，江越白拖著腦袋發呆，心裏苦到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