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櫟城邊陲，烏雲壓境數日，時有雷電轟鳴，卻終日未落一滴雨。
籬笆圍出來的農家小院裏，一名布衣婦人在屋簷下拉起了晾衣繩，一邊碎碎念著‘這鬼天氣’，一邊把漿洗過的衣服掛了上去。
離她不遠，一名三四歲的小男孩正背著身蹲在角落玩泥巴。
忽然一隻黑貓躥進了院子，正好在小男孩身邊，後者驚喜地伸手去摸，不料那黑貓突然眼現綠光，張開獠牙對著小男孩的胳膊狠狠咬下一口，小男孩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婦人聽到哭聲連忙奔過去，摟著哭鬧不止的孩子耐心安慰，錯過了孩子眼中閃現而過的綠光。
……
營地馬廄中的馬躁動不安，仰著脖子朝天空低低嘶鳴，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情緒似乎是加劇了。
“也不知道這一天天的是怎麽回事，昨個巡營還被鳥兒啄了，別提有多倒黴了。”
“光看這天就挺反常的，上回百裏統領不是證明山妖是狼族作祟，我怎麽感覺……”
“呸呸呸，別瞎說了！”
侯正則聽了一耳朵，抬頭看了看天，心裏嘀咕這天氣和統領的心情還真是呼應啊，從白逸兄弟走後還真都沒好過。
結果就被裏麵“嘭”的一聲震了一下，一探頭，就看到屋內百裏鴻爍一臉怒氣，信箋在他手裏被攥成了團，依稀能看見信封上鄴城戳蓋的印兒。
鄴城來的。
他眼骨碌一轉，離開了片刻，又轉回了營房裏。
房內，百裏鴻爍拿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一個“兄”字，又寫不下去，停下筆將信紙揉碎。
賀遙通敵這樣大的案子，卻拿副將做了替罪羔羊，僅以失察之過責罰，後即新封大府，掌經世濟民之策，皇上寄言，日後兩家須和平相待。
和平相待，嗬，如何再要和平相待，太後護賀家到了這份上，皇上竟還能有此寄言。
‘前路恐多波折，以後種種，望多加小心。’大哥信上字句寥寥，透出的深意卻叫人心底發寒。
篤篤的叩門聲突兀響起。
百裏鴻爍陡然被打斷思緒望向門口，卻猛然僵住，不敢相信地仔細凝著門口那人。
“報告統領，白逸前來報到！”‘百裏鴻熠’一身颯爽利落的士兵裝，頂著鴻爍的注視不自覺地挺直了小身子板。
百裏鴻爍一眼不錯地盯著‘她’。
後者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天氣涼了，小的給您加些炭火。”略透出些心虛來。
百裏鴻爍的臉色漸漸僵硬，最後完全沉下來，從齒縫中擠出了三字，“變回去。”
‘百裏鴻熠’還想充不明白，但在觸及他目光的刹那，咯噔了一下，麻溜變回了自己原來模樣。
“統領……”侯正則蔫蔫地喚了一聲。
“你在耍我嗎？”百裏鴻爍厲聲砸了過去。
“小的不敢！”侯正則直接被嚇懵了，慌忙擺手解釋，“是，是白逸兄弟……他走的時候仔細交代了，讓我好好照顧你！”
聽到那名字，百裏鴻爍神情怔忡，須臾轉過身，聲音又冷又硬，“不需要，出去。”
“其實統領想白逸兄弟，大可把我當成……”
“滾！”
不等侯正則滾出去，穆齊突然神情凝重地推門而入，“不好了，統領，出事了！”
出事的是魏家村。
一村幾十口一夜之間全部暴斃，本來死人的案子當是由官府來辦，隻是因魏家村地界敏感，乃是櫟城與狼族邊界處，方才報到了百裏鴻爍這。
百裏鴻爍帶人趕到，一下就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古怪味道，如同腐爛般的臭味，可旁人卻如常搬運屍體，或查案，無所影響。
“可聞到惡臭？”
侯正則跟在身後搖了搖頭，又狐疑問，“是……屍臭？”
百裏鴻爍抿了嘴角，並不像是屍臭，但他卻也說不上來，隨即看著前麵空地一字排開的屍體，上前查看。
這些人若不是試探過毫無鼻息，看上去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死狀都是如此。
“怎麽回事？”
“有人經過此地發現異樣，便來報案，經查，全村三十口人全部喪命，原因動機尚且不明。”官員如實道。
“狼族善用刀劍，若是他們所為，死者身上應當有傷痕，可屍首身上並沒有任何傷口。”百裏鴻爍說完陷入了沉思。
穆齊從一旁了解完情況，走過來道：“統領，目前來看，所有的屍首已檢查完畢，並無傷痕，也無打鬥痕跡，的確不像是狼族幹的。”
“請仵作來，驗明是否中毒。”
“是。”
忽而，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隻見一名小兵有些局促地抱著一嬰兒走了過來：“報告統領，剛在前麵一戶人家的米缸裏發現這名嬰孩，想是家人遇難前將他放進去的，熟睡無聲躲過一劫。”
百裏鴻爍看了一眼此刻哇哇啼哭的嬰兒，心生不忍，“將孩子抱走，妥善安置。”
“是！”小兵帶著孩子離開。
百裏鴻爍望著這一地的屍首皺了眉頭，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邊界線外的疏敕草原。
“吩咐下去，加強邊界線的警戒，以免狼族犯事。”
眾人領命。
“什麽仇什麽怨，把這一村子的人都給弄死了，就剩個孩子，天可憐見的……”侯正則悲憫地望著一地屍體，再看著烏壓壓的天空，情緒低落。
百裏鴻爍忽而眉頭一皺，空氣中那股難聞惡臭漸漸淡去了，他近乎嚴苛地審視著周遭一切，眼前仿佛蒙了一層吹不散的灰霧，真相埋藏在後，眼前卻身處迷障中無法破除。
天空中的烏雲同樣沉沉壓在疏敕草原上，王帳中樂聲靡靡，舞姬曼妙，明夜楓和王子阿納壞陪在可汗左右接見白澤部使者。
可汗望著那一箱箱賀禮，笑得暢快肆意，“明瀨真是客氣了。”
使者恭敬：“待處理完本部瑣事之後，明瀨首領下月便會啟程至疏敕，親自覲見可汗，我白澤部部族，定誓死效忠可汗！”
可汗滿意應‘好’，著人帶使者下去休息，而後笑盈盈看向了明夜楓：“萬騎將軍收服白澤部一事，幹得漂亮，我非常滿意。”
“是可汗看透了百諾的小人之心，屬下方才得以順利完成任務，可汗英明。”
“將軍不用謙虛了，白澤部送來的賀禮，一半賞賜給將軍，對辦事的人，本汗絕不會虧待！”
“多謝可汗！”明夜楓向可汗鄭重行了謝禮，起身時掃過阿納壞，朝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當即惹來對方怒目而視。
一切的溫順不過是佯裝。
狼族的王者正在老去，而狼崽子已經長大，並且野心勃勃地覬覦著王位，隻是離了權臣希力度，這樣的狼崽子還不夠看。
明夜楓微醺著回了自己的帳子，在看到榻上坐等的盛裝女子時微微一愣，忽而又了然地笑了。
“你就是白澤來的信使？”
女子著朱紅華服，金絲線刺繡若繁花，隨著走動，一朵一朵綻開腳下，華麗奢靡又萬分旖旎動人。
“白澤巴音，恭候將軍多時。”
明夜楓褪下披風、手套，玩味地看著走到麵前的女子，“明瀨送來的信使當真是一個賽一個漂亮。”
巴音眼神魅惑，突然臉色一變，眼睛變成金色，手中現出匕首向明夜楓襲來。明夜楓沒有起身，隻在榻上躲開，巴音伸手繼續刺向明夜楓，卻被明夜楓捉住手腕，匕首應聲而落。
“原來不是信使，是刺客。”
巴音笑道：“萬騎將軍好身手。”
話音落下的同時，手腳並用襲向明夜楓，明夜楓的動作更快，不出一刻便將巴音壓製在身下，金黃色的眼睛調笑的看著巴音。
“漂亮的刺客，我喜歡。”
“巴音是來聯姻的。”巴音彎起嘴角，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裏漾動絲絲縷縷的勾人情意，“巴音仰慕萬騎將軍，能嫁給將軍，是巴音的心願，可我也早已聽聞，將軍帳下不止巴音一人，我不願做隨時可被替換的普通女子。”
明夜楓聞言鬆開了鉗製，饒有興致地瞧著眼前姿容明麗的女子，“都說明瀨的妹妹年輕貌美，更有男兒的爽氣，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巴音喜歡將軍，希望有朝一日，將軍也能喜歡巴音。”她如是說著，主動解開了衣帶，“巴音代表白澤獻上最大的誠意。”
在明夜楓挑眉之際，她輕咬紅唇，主動將明夜楓推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