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是一炷香的時辰過去，百裏鴻爍還是沒出來。百裏鴻熠在外廳有些心神不寧，正想湊前去一探究竟時看到百裏鴻爍和賀遙一塊走了出來。
“有鴻爍來這櫟城陪我，我這當叔叔的還真是打心眼裏高興。對於此事是否要稟報朝廷，我也能多個人商量。”
“叔叔客氣，侄兒以為囤水之事還是不說為好。”
“怎麽說？”
百裏鴻爍思忖說道：“這朝堂上的事已經夠皇上心煩，櫟城如今除了囤水之外沒有更好的解決之道，叔叔此舉分外明智，是為皇上分憂，稟報朝廷，除了讓皇上也跟著擔憂並無多益，所以——”
賀遙此時滿意的笑起來：“是啊，我也正是這麽想，才暫時將此事壓下。”
“我在這櫟城裏也幫不上什麽忙，等我在這喝夠酒，呆足了日子，便能回去了。這往後的事，還得叔叔多操心。”
“皇上命我在此守著，操心便是應該的。倒是你，既然來了，就多玩些時日。”
百裏鴻爍亦是跟著笑，“呆久了，怕是叔叔要看膩侄兒了。”眼角餘光瞥見百裏鴻熠跟在了自己身後，同賀遙道，“叔叔留步。”
賀遙道了一聲‘慢走’，看著百裏鴻爍離去的背影，那點笑意漸漸收斂，化作了全然的不屑。
而出了將軍府的二人，百裏鴻爍闊步向前，百裏鴻熠需得一路小跑才跟上，“賀遙那話什麽意思，囤水的事不上報朝廷……他威脅你了？！”
“等等，走那麽快幹什麽去，不得先把他解決了！”
百裏鴻爍回了一聲：“千陵泊。”
“去千陵泊幹嘛？”
“捉妖！”
“嗯？捉什麽妖？跟這事有什麽關係，你給我說清楚！”百裏鴻熠一頭霧水，但看這百裏鴻爍直奔軍營，隻得跺腳跟上。
兩人一同踏進營地，沒走兩步，百裏鴻爍突然停住了腳步。百裏鴻熠險些撞上，同時也看到了不遠處挑水的士兵，走得一步三晃，桶裏的水撒了一路，可那人卻當沒看見似的。這一幕跟城裏缺水的情形相比，當真是諷刺的很。
百裏鴻熠蹙眉回首，就瞥見鴻爍表情冷峻地凝視著那方向，和剛才在大將軍府時截然不同。就好像……好像突然長大了。她的腦海裏劃過幼時兩人打架的畫麵，一晃，變成侯府裏的打打鬧鬧，隻是那個笑容溫柔的鴻爍隨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對她來說有些陌生的少年。
長身玉立，眼眸有神的望著前方，那眸中甚至有些凜冽霸氣，令人無法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百裏鴻爍突然有所感應的回頭，鴻熠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心虛地避開視線。這感覺又古怪又陌生，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你……”
百裏鴻熠無端提起了心。
然而下一刻，百裏鴻爍將不遠處路過的年輕將士喚了過來。
“統領，有何要事？”
“櫟城乃缺水之地。今日本將在城內巡查，見百姓已經每日限量供水。一家一戶，一日隻有一桶水可用。櫟城乃是軍事要鎮，軍民一心。所以，從即日起，營內所有人都要節約用水，除炊事、飲水、及日常必須之外，任何人不得浪費！也不得擅自沐浴！明白嗎？”
“明白！”
百裏鴻熠暗暗鬆口氣的同時，看向百裏鴻爍堅毅俊美的側臉，又輕輕勾起了嘴角。
百裏鴻爍回頭瞥見，心底一動，又懷疑剛才在百裏鴻熠臉上發現的紅暈是錯覺。不等深究，就有士兵來報，說找來的人已經在帳子裏候著了。
百裏鴻熠和穆齊一道隨鴻爍進了帳子，看到裏麵杵了三個年邁老兵，對於突然受召前來有些惴惴不安。
“你們三個是鎮北軍的老兵了，對櫟城頗是熟悉，我欲往城東千陵泊去一趟，不知你們是否願意一同前往？”
老兵們麵麵相覷，表情露出幾分異樣。
百裏鴻爍自是察覺：“諸位有何顧慮，不妨直言。”
其中一個猶豫著開了口，“不瞞統領，小的過去在賀大將軍麾下當兵，半年前曾去過千陵泊，那裏有山妖！”
此言一出，百裏鴻爍愈是沉了眉眼，同賀遙說的竟是重合。
另一名老兵見他不信，忙道：“統領，真的有山妖啊！櫟城的水是被山妖控製了，我們不過是肉身凡胎，哪裏是山妖的對手！不信您看！”
那人撩起褲腿，小腿肚子上如同被剜去了一塊，殘缺可怖。“這是被山妖生生咬下來的呀！”
“統領，那獓狠乃是古時候留下來的凶獸，連神仙都收服不了它呢！長得就如同地獄來的羅刹鬼，青麵獠牙，有兩個人那麽高，皮膚就像……像樹皮一般粗糙，實在太可怕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帶著驚懼的顫意紛紛勸阻。
百裏鴻爍將杯子重重放在案上，三位老兵頓時察覺氣氛不對，不敢再言。
穆齊掃過那三人，對百裏鴻爍抱拳道：“你們休要長他人誌氣！這世上哪有什麽妖不妖的，我穆齊不怕，統領，我陪你去！”
百裏鴻爍卻隻是起身，將一卷地圖攤開。“你們既說山妖如此可怖，不去也罷。且給我講講千陵泊如何去？”
“從城東出發，一直向東二十裏，便能進一座大山，有獵戶常年行走的小路上山，一直向東行去，翻過山便是千陵泊了。”老兵如實依從。
百裏鴻爍看著地圖。
“統領，過去賀大將軍曾多次派人前去千陵泊，都是有去無回，我們那次，隻不過剛剛進了山，便無法走出那畜生布下的妖障……小人勸統領……”
“不願去的我不會勉強，今日交談不要外泄，你們可以出去了。”
幾位老兵欲言又止，隻得離開。
“統領，我陪您去！”穆齊請命。
“你留下。軍營裏需要一個人主陣。我走之後，這兒就全交給你了。”
“可是……”
“人多了礙手礙腳，我一個人反而輕便。”
百裏鴻爍從議事廳出來，便心思重重向馬廄去。究竟是賀遙和老兵串通謠言，還是另有隱情，山妖一事……他必定要親自去一趟查探清楚！
“捉妖如此熱鬧，卻一人獨享，好沒義氣。”百裏鴻熠看著他牽馬，倚在馬廄的柱子旁，臉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百裏鴻爍：“你真信那是山妖作亂？”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幽靜山林中，馬蹄聲響起驚起林中鳥兒無數，撲簌簌的聲音在林間回**開。
百裏鴻熠騎馬與百裏鴻爍並駕齊驅，很快就到了地圖中圈出的山腳下。舉目望去，隻見陡峭的山坡和漫山遍野的鬆林。
“要棄馬進山了。”
百裏鴻熠跟著下馬，卻被百裏鴻爍攔住，看著他解下佩劍遞給自己，“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要嗎？幹將莫邪的離魂，能斬妖除魔。”
百裏鴻熠掂量了一下，衝百裏鴻爍一笑：“那你呢？”
“我有你啊。”百裏鴻爍這時才露出久違笑意，應道。
“行，那我替你咬死他們。”
百裏鴻爍看著端起保護者姿態的百裏鴻熠，眼底的笑意裏透出幾分寵溺，然而走在前麵的百裏鴻熠卻渾然不覺。
山中鬆林高聳，道路濕滑難行。
“鴻爍你說，這兒要真有山妖，得長什麽樣啊？”百裏鴻熠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興奮。
“……反正不是人樣。”
聽到這回應，百裏鴻熠沒好氣回頭，卻沒顧及腳下打滑，“啊！”
“小心！”所幸百裏鴻爍及時拽回，才沒讓人摔下去。
百裏鴻熠撞進鴻爍懷裏，尚且驚魂未定，就聽到一陣嗚咽聲響起。整個鬆林都顫抖起來，一時雲霧迷蒙。
樹枝茂密，遮天蔽日，猶如黑夜。百裏鴻熠下意識握緊了離魂，將鴻爍護在身後，凝向濃霧深處。
一團幽藍的鬼火飄忽，漸漸化作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