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追捕者
天色蒙蒙亮。天邊露出了魚肚白，黎明綻開明媚的眼眸，俯視著大地。在市中心的音樂廳，一群人正陸陸續續從排練室裏出來。這是孔繁倩思所在的樂團。為了籌備一場盛大的演奏會，他們一連幾天都是連夜彩排，昨晚也是彩排了好幾個小時，剛剛才結束。大家都帶著倦意準備回家補覺。
孔繁倩思走在人群最後，一邊走，一邊打著嗬欠。這些天她沒日每夜地泡在排練室，偶爾停下來腦子裏就會浮現康子文入獄的畫麵，這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隻能通過忙於工作來忘卻煩惱。所以，她一刻都不敢休息。除了去接蓓蓓上下學，其餘的時間都埋頭排練。幾天下來，她的臉容憔悴極了。
隨著大夥兒來到停車場，與其他同事一一道別。一個要好的朋友，見她日漸消瘦表示了擔心，臨走之前再三叮囑她要多注意休息。她嘴上答應著，眼看著其他人開車從停車場出去，才悠悠歎了口氣。要想停下來歇息，談何容易啊！她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然後才上了車。
她在駕駛座上坐穩，剛要拉好安全帶，忽然——
車後座上伸出一雙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壞人嗎？！難道遇上劫匪了？孔繁倩思心裏一驚，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她驚恐地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顫抖著身子，緩緩地、不受控製地向車上的後視鏡看過去。如果對方有不軌企圖，她該如何是好？想著，她的手悄悄伸進手提包裏。裏麵有一支防狼噴霧器，這是康子文讓她買來防身的。
隻是還未等她辨認出後視鏡上的人是誰，那人就輕輕向她靠近，湊在她的脖頸處輕輕喊道：“倩思別怕，是我。”
那個聲音沙啞滄桑，尾音輕輕灑在她耳邊，但是卻像密密麻麻的小針一樣，刺得她眼睛一陣溫熱，孔繁倩思覺得剛剛那陣發麻的感覺已經傳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現在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暈眩感。
她僵硬著身子轉過去，眼前迷蒙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但是她卻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這聲音，是康子文啊！
果然，逃獄出來的康子文就藏在車後座，看著轉過來的孔繁倩思漾著眼淚的樣子，瞬間覺得歉疚不已，他微微低著頭道：“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孔繁倩思沒有回他，反而問：“阿文，你怎麽在這兒?你的案子了結了嗎？”
康子文搖著頭苦笑道：“沒有。我是逃出來的。”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她十分驚訝。她沒想到康子文竟然會逃獄，這可是犯法的啊。
康子文自然理解她的驚訝，但是他也別無他法，如果不這麽做，他就無法洗脫自己的清白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你怎麽可以……”孔繁倩思一臉焦急地看著他。逃獄可是會坐牢的啊，她不明白康子文怎麽會讓自己再涉險境。
康子文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隻是此時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埋著身子，盡量將自己的臉埋在黑暗之中，低聲道：“等回去，我再跟你說。”
更何況，多日不見自己的女兒，他迫切地想見到蓓蓓。孔繁倩思知道現在康子文顧忌頗多，也就把想說的話都吞回肚子裏，驅車開回自己的小區。
回去的時候蓓蓓還沒有起床。康子文走進臥室時，她還在睡覺。他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看著女兒睡著的樣子就像個小天使，忍不住一陣鼻酸。他用手輕撫著她的小臉，心裏默默地說著：寶貝，爸爸對不起你……情到深處，眼淚浸濕了眼睫毛。
一滴眼淚落了下來，砸在蓓蓓的臉上。她的臉頰微微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初睜開眼睛，她就看到日思夜想的爸爸正坐在床邊。
這是夢嗎？！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以為仍在夢中。可是，揉完眼睛之後，爸爸的身影，爸爸的笑容依然清清楚楚地烙印在她的瞳孔中。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瞬間，她小嘴一撇，眉頭一皺，委屈地撲進康子文的懷裏，哭著說：“爸爸，我好想你。”
此刻，康子文再也忍不住心裏的酸楚，眼睛泛紅，輕輕地抱著女兒，永遠也不想放開。
“爸爸也想蓓蓓了。爸爸不在的時候蓓蓓有沒有聽話。”
蓓蓓在他的懷裏點了點頭，然後又仰起頭。豆大的眼珠從她的臉頰上滾落。
“蓓蓓……有聽話，爸爸，你能不能不要再走了。”
“蓓蓓，爸爸答應你，等這次的工作忙完了，爸爸就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但是這段時間，你一定要聽倩思阿姨的話。”
“真的嗎？”
“真的。”康子文鄭重地許下承諾，目光卻不忍心看女兒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的承諾能否實現。
而蓓蓓猶豫著抽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她伸出小拇指認真說道：“爸爸，那我們拉鉤。”
“這……”康子文猶豫片刻，才伸出修長的手指。
這對父女的大拇指相觸的那一刻，便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約定。
此時，外麵天光大亮，緩緩升起的陽光像是蓄熱一般，愈發炙熱地灑向整個世界，一夜之間，黑夜遁去，日光灼灼而現，而某些東西，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康子文越獄一事已經驚動了警方。局裏麵專門派了重案A組出動。他們連夜排查，隻是除了那根被拆掉的鐵棍，他們沒有找到什麽其他線索，他們實在想不到康子文到底是靠什麽越過了看守所後麵的高牆，穿過警局內的層層關卡逃到外麵去的。所以，他們隻能從其他方麵入手。
而康子文這邊，因為到了蓓蓓上課的時間，再加上他的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蓓蓓知道，所以便讓孔繁倩思先送她去上學。臨走時康子文忽然蹲下來，一臉嚴肅對蓓蓓說道：“蓓蓓，無論以後有誰問起你，見過爸爸的事情你都別說出去，知道嗎？”
“為什麽？”蓓蓓天真地問道。
他撒了個小謊：“因為爸爸這次可是偷偷跑回來看你的，要是讓爸爸的領導知道了，可是會批評爸爸的。”
“好！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蓓蓓響亮地答應著。
將蓓蓓抱上汽車後座，孔繁倩思回過頭，提出了一個建議：“阿文，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要不我先通知阿浩過來，我們在一起商量一下。”
“也好。”
康子文正有此意，接下來的事情單靠他自己估計難以應付，況且，他也需要知道警方這邊的動向。
這件事顧程浩可以幫他。
顧程浩如約前來。
他告訴康子文。越獄一案現由重案A組負責。所以具體的調查情況他本人並不太清楚，但楊誌豪為人雷厲風行，據說已經下了死命令，誓要將康子文捉拿歸案。而且，警局上下都知道顧程浩和康子文的死黨關係，很多情況刻意對他隱瞞，生怕他通風報信。所以，顧程浩也隻能在側麵打聽打聽。
聽了好友的話，康子文長歎了口氣：“真是為難你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事連累了身邊的人。
顧程浩倒無所謂。“那麽，阿文，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
康子文認為，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王奕軒，查明這起案件的真相，這樣才能洗脫他殺人的嫌疑。
此人是整個案件的關鍵。
可是……怎麽才能找到它呢？
下一刻，小區外麵隱隱約約響起了警笛的聲音。這讓屋裏正在商討的人臉色大變。
糟糕，警察來了。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麽迅速。
“這可如何是好啊？！”邊說著，孔繁倩思邊慌慌張張地站起身，走到窗戶往外麵望去。但見幾輛鳴笛的警車已經駛入了小區。她趕緊把窗簾拉了起來，以免被他們發現。
“警察就要來了！阿文，你快藏起來。”
“這……可是藏哪兒啊？”康子文一時束手無策。如果現在跑出去，那必定和警察撞個正著。可這屋裏四周的環境，不論藏哪兒都很有可能被發現的。
情急之下，孔繁倩思將他推進了洗手間：“阿文，你暫時待在裏麵。剩下的事情讓我們來應付。”
“可是……”
“別可是了。快藏好。”
他隻好聽話，忐忑不安地躲在洗手間裏，並將房門反鎖。
沒過多久，家門便被敲響了。孔繁倩思穩定一下情緒，然後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門外的警察掏出證件，表明身份。領隊正是楊誌豪。他站在門口向屋內瞥了一眼，“您好，我們正在追捕犯人康子文，請你配合警察辦案，我們現在需要搜查這裏。”
“阿文?他不是已經被抓起來嗎？”孔繁倩思佯裝驚訝，演技十分到位。
可這對楊誌豪無效。他斜了斜嘴角，徑直從她的身側走了進去：“是啊，但是他昨晚逃獄了。”
其餘的警察也跟著走了進來。
“咦？這不是楊組長嗎？”
顧程浩裝作正在喝茶，頗為驚訝的表情。楊誌豪自然是認識他的，也是好奇：“你不是Z組的人嗎？怎麽在這兒？”
顧程浩微微一笑。“我和倩思是大學同學，今日來串門。這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這自然是沒問題。”
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準串門啊。
顧程浩拿起一杯茶，遞過去，“楊組長，你喝不？這可是上等的雨前龍井。”說著，他細抿一口，臉上充盈著享受的表情。
隻不過，楊誌豪意不在此，他揮一揮手，身旁的下屬們立即不由分說地搜查起來了。
見此，顧程浩忙問：“這是為何？”
“我們在追捕逃獄犯人康子文。”楊誌豪說著，叉了一下腰。
“奇怪。我在這裏可沒見到阿文。是不是你們A組弄錯了？”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康子文就藏在這兒。你們最好乖乖把他交出來，要不然，等我搜到他，你們就多了一條窩藏罪犯的罪名。”
他的話語裏帶著威脅，然卻，孔繁倩思和顧程浩對視一眼，卻說道：“作為公民，有配合調查的義務。你們隨便搜吧。”
見她沒有阻攔，楊誌豪反而微微吃驚，心裏琢磨著：難道康子文沒藏在這兒？
“要搜快點搜。不然，我可下逐客令了哦。”孔繁倩思催促道。
見此，楊誌豪大手一揮，A組的成員立即四散搜索起來。
這棟小別墅是二層式，麵積不大，隻有五個房間。很快，搜索就結束了。一個下屬從二樓匆匆走了下來，在楊誌豪耳邊細語一番：“組長，二樓有個房間的洗手間門是從裏麵反鎖著的。”
這說明，裏麵有人。
楊誌豪嘴角浮起笑意，聞言回頭看了孔繁倩思一眼：“孔繁小姐，這二樓的洗手間裏……”
“哦。”她毫不遲疑說道：“我閨蜜正在裏麵洗澡，你們進去恐怕不方便吧？”
這是早就設計好的台詞。但是，這能糊弄過去嗎？
“真的假的？”楊誌豪微微眯起了眼，他顯然不相信孔繁倩思說的話：“你要知道，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
“警察先生不用擔心，你不說我也知道，如果你非要進去查就請便吧，但是這事關一個姑娘家的清譽，希望你也能承擔這接下來的後果。”
“這……”楊誌豪突然被噎住了。他可不敢冒險，萬一裏麵真的是女人在洗澡，那麽他貿然闖進去，可是會受到法律處分的。猶豫了半刻，他卻讓身邊的手下搬來一張椅子，然後大搖大擺地坐下來，說：“沒關係。我可以等她洗完澡出來。”
“可是……我這個閨蜜洗澡要很長時間哦。”
“就算她洗到明天，我也要等！”
看來楊誌豪心意已決，這反而讓孔繁倩思和顧程浩為難了。這怕是糊弄不過去了。莫非康子文真要折戟於此？
卻在這時，門外匆匆跑進一個警察。
“組長，我們發現外麵有可疑人物！”
“什麽？”楊誌豪霍然站起，問道：“是什麽人？”
那警察答道：“是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遇到我們的人，轉身就跑了！”
鴨舌帽男？！楊誌豪不疑有詐，追賊心切，立刻帶著所有人追了出去。
等他們出去，孔繁倩思才鬆了一口氣，她的手心裏全是汗，上麵還有一層因為緊張被掐出淺淺的指甲印。
“沒有時間了。趕緊把阿文弄出來。”顧程浩說著。原來這是他的計謀。剛才的鴨舌帽男是他打電話給劉鳳朔，讓對方假扮好吸引走A組的人馬。
等安全了之後，康子文才從洗手間內出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來在裏麵也是虛驚了一場。
孔繁倩思著急地說：“我這裏已經不安全了，趁他們現在走了，你趕緊離開這裏吧，要是被他們下次再來搜查就糟了。”
“不行。他現在還不能走。”顧程浩站在窗戶上，他看著在小區外麵晃悠的兩個人，輕聲說著。
“怎麽了？”康子文走上前，順著窗戶往外望去，也看到了那兩個人。計謀雖然成功了，但是，他卻暫時無法離開這屋子。因為楊誌豪留了個心眼，特地派了兩個手下在外麵監視。
這可糟糕了。康子文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覺得這下可麻煩了。
“我們得想個辦法，送你離開這裏。”顧程浩亦在一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