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要請他睡覺

“因為我後來才知道,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救。反而是他為了救我,放棄了一個馬上就要成功的計劃,前麵的付出全作廢了,傷也全都白受了。”

如果沒有霍明遠的配合,她就算逃得出酒窖,也逃不出西雁山,而且會因為這一番動作而處於極度被動的境地,輕則和霍明遠一樣,重,就是韓照那樣的下場。

“後來這人怪你了?”

“沒有,他什麽都沒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那說明他還算是個聰明人。”

時光一愣:“為什麽?”

“因為沒把你的好心當驢肝肺啊。”

霍明遠笑得事不關己,時光直覺得一團東西堵在心口,憋得她難受。時光透了口氣,壓下那股莫名翻湧上來的東西,從另一邊兜裏摸出讓秦暉買的薄荷糖,撕開外層的塑料包裝紙,打開盒蓋,把裏麵的糖粒一股腦全倒在茶幾上,然後在霍明遠更加納悶的注視下拿過那板他剛吃了兩顆的止疼藥,一顆顆掰進騰空的糖盒裏。

“這種止疼藥和薄荷糖長得很像,把藥裝在這個盒裏,隻要你不拿給別人吃,應該沒人能發現。你隨身帶著它,或者放在車上備著。”霍明遠看著時光裝完藥遞來的糖盒,一時沒伸手接,時光忙又說,“我不是想咒你,就是……萬一哪天能用得上呢。”

萬一哪天?

話是這麽說的,霍明遠卻覺得,她這神情好像是百分之百確定一定會有這麽一天。

“好,我收著。”

霍明遠把糖盒接過去的瞬間,時光還沒鬆一口氣,太陽穴間猛地躥起一陣刺痛,不禁渾身一顫,臉色驟然白了下去。

霍明遠微驚:“怎麽了?”

“沒事……”她有這樣的反應,就意味著她用未來的記憶影響了當下,也就是意味著,六號她從霍明遠車上的儲物盒裏拿出來的那盒薄荷糖,十有八九就是這個了。

這也就意味著,童爍的話並不全對。

——對她來說,八月六號雖然已經過完,但也並不是什麽都不能改變的。

這一回宇宙時空也沒怎麽和她計較。

時光心頭一鬆,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淺淡,一閃而過,但霍明遠看得一清二楚,她就是笑了,破天荒地笑了。

怔愣了片刻,霍明遠才恍然回過神來,揚揚手裏裝著藥片的糖盒:“你讓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是。我是請你來睡覺的。”

“請我什麽?”霍明遠又愣了,“睡覺?”

“你眼睛裏全是血絲,臉色很難看,應該是昨天晚上沒有睡覺。今天陰天下雨,你身上的傷應該正發作得厲害。一會兒止疼藥起作用,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這裏不會有人打擾你。”為表誠意,時光又認真地補了一句,“你要是擔心我害你,睡前可以把我捆起來。”

霍明遠被她的誠意逗樂了:“請我睡覺,你圖什麽?”

“人缺覺疲勞的時候會比較煩躁,我覺得你睡飽了以後可能就會比較容易……”時光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高興。”

霍明遠狠狠一愣,忽然想起他發給她的那條信息。

她這是在……

哄他高興?

為了查那個房主的背景資料,她要請他睡覺?

霍明遠繃不住笑出聲來,仰在沙發靠背上笑了好一陣,才直起腰來點了下頭:“行,我睡。但是我可不保證我睡飽了就能高興啊,你要真那麽想讓我高興,最好多想點兒轍。”

霍明遠剛翹腿從沙發上躺下來,時光又把他叫住了。

“你去裏麵**睡吧。”

霍明遠抱手窩進沙發,在這片對於他頎長的身材過於狹小的空間裏找了個還算舒坦的姿勢,閉著眼睛搖頭笑笑:“算了吧,不是什麽人躺在你那金山上都能高興。”

時光稍一猶豫,還是伸手拽了拽他。

“你還是去**睡吧,你放心,那裏麵隻有幾千塊錢。”

“幾千塊錢?”

霍明遠詫異地睜眼爬起來,跟著時光走進臥室。

時光當著他的麵打開那道複雜的鎖,掀開床板,隨手從碼好的錢堆裏拿出一疊遞給他。

霍明遠剛一過手就覺得分量不對,撚開一看,才發現這一疊錢隻有前後封皮的兩頁是麵額一百的真鈔票,中間全都是裁剪成和鈔票一樣大小的廢紙,廢報紙,廢稿紙,廢廣告頁,廢雜誌頁……

“這些都——”

“都是這樣的。”

霍明遠忽然明白點什麽,愕然四顧。

這間臥室裏星期一早上還扔得到處都是的廢紙團都已經不見了,臥室牆角堆著一摞用麻繩捆好的紙質廢品,像是從外麵新收來的。

他一直以為她收這些東西隻是在做賬的時候當草稿紙用的,想必雁城所有盯著她的那些眼睛耳朵也都是這麽認為的。

“你是在假裝扔那些用過的廢紙的時候,把錢轉移走的?”

時光點頭:“是。”

她不知道星期三發生了什麽,或者說,她還不知道星期三會發生什麽,但是剛才一進屋看到紙團清理一空,還多了這捆新廢品,她就知道,她在星期三從西雁山回來以後抽時間把星期一收到的尾款和去西雁山這趟的錢都按老法子轉走了。

“我就說,你掙那麽多錢,為什麽非得住在這種地方,還把家裏布置得跟廢品回收站似的……你就是為了幹這件事更方便?”

在雁城這樣的城市,也隻有這種快拆遷的老舊小區裏才常有買賣廢品的人出現,無論她往回拎廢品還是往外拎廢品,在這裏都不會惹人注目。

“算是吧。”

“那你把錢都轉移到哪去了?”

時光從霍明遠手裏拿回那疊以假亂真的鈔票,碼回原位,扣上床板,一絲不苟地上好那道隻守衛著幾千塊錢和一堆廢紙的複雜的鎖,然後拿出那隻雪白的蠶絲麵羽絨枕頭,和那條淺灰色羊毛毯子放到**。

“這個跟你沒關係。你隻要知道我的那些贓款不在這裏就可以了。”說著,時光平淡又老實地伸出雙手,“你可以捆我了。”

要捆人,就要有根繩子。

霍明遠扯下領帶,揚手朝床邊那把被她當衣架用的椅子一指,時光就老老實實地坐了過去,還自覺地把雙手背到椅背後麵,等他來用領帶把她捆在這把椅子上。

霍明遠來是來了,卻沒捆她準備好的手。

時光眼睜睜看著那根領帶像遛狗繩一樣套到了她脖子上。

“就你那兩下子,還用得著捆?你老實坐這兒就行了。”霍明遠說著,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套在她脖子上的領帶,“別動啊,真絲的,又貴又矯情,你就給我這麽掛著吧。”

他這是拿她當衣架子用了?

行吧……

他高興就行。

安置好了他又貴又矯情的領帶,霍明遠上床往毯子裏一團,一邊在羽絨枕頭上磨蹭著尋找合適的姿勢,一邊皺眉著眉頭把她這張床從床頭嫌棄到床尾,直到實在沒什麽別的好讓他嫌棄了,才湊合著閉眼睡下。

時光筆直地坐在旁邊,心裏直打鼓。

他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會因為在這裏睡一覺就高興的。

他六號晚上說,想在這裏睡一整天,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睡一整天”,這四個字不管怎麽想,都找不出第二種可能的意思了。

他說的“睡”,不是這麽個睡法嗎?

時光正絞盡腦汁地摳字眼,**的人忽然輕哼著翻了個身,從“弓”字型睡成了“大”字型。輕淺的鼾聲,悠長的呼吸,放鬆的姿態,好像一隻狩獵一天之後回到自己的洞穴裏安安心心仰天酣睡的猛獸,獠牙利爪和華麗的皮毛、健碩的肌骨一樣,都成了唬人的裝飾。

兩分鍾前還嘰嘰歪歪嫌這嫌那,這就睡著了?

時光斜眼瞄向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鍾。

下午三點一刻。他是三點左右把藥吃下去的,差不多是該起效了。

除了止疼成分,這種止疼藥裏還帶有一點安眠成分,隻要他能就著藥效入睡,那這一覺一定又沉又綿長,加上他一夜沒睡的困倦和那幾杯清酒的後勁兒,別說一覺睡到天黑,就是一覺睡到明天天亮也不是不可能的。

明天。

霍明遠的明天肯定是八月五號,星期五。

那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