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魚魚殷紅的嘴唇即將碰到那杯最烈的血腥瑪麗時,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換一個。”
她明顯地錯愕,沒想到會被找到,還是被林榭。
“林榭哥,你怎麽這個時間在這裏?”魚魚的氣息很弱,“懶懶告訴你的嗎?”
林榭不說話:“回家去。我送你。別在這兒了。”
“我不想回家。”魚魚垂下眼睫,用手胡亂地擦去眼淚,“我就想喝酒,林榭哥你別管我了。”
“行啊,不管你。”林榭把她麵前那杯酒往吧台前一推,對最近的酒保說:“麻煩換成長島冰茶。再來十瓶啤酒。”
“你一定要喝,那就陪你喝。但不是在這裏。”林榭發號施令的時候總是讓人不得不習慣性地順從,魚魚沒反應,但也沒說不。
“跟我走。”林榭扶住魚魚的肩膀,“起來。”
魚魚很沉默地站起來,其實她現在是很想有個人能陪著她喝酒聊天的,但她說不出口。
她現在腦子迷迷糊糊的,很麻木地抓著林榭的手,跟著他走。
這家GAY吧處於一棟高層大廈的底樓,樓上魚魚沒有去過。林榭拎著酒牽著她進了電梯。
三十七層,電梯門緩緩打開,是天台。
“這個天台廢棄很久了。江暉記得吧,你見過,這裏是他最近發現的地方。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可以來,也沒人會打擾。”
魚魚很輕地恩了一聲,走到邊緣。
二人俯瞰下去,金碧輝煌的黃浦江岸看得很清楚,夜晚街道上的人密密麻麻的,每個人都步履匆匆。
林榭單手撬開瓶蓋,把啤酒推到她麵前,又給自己開了一瓶:“不夠沒事,等會讓他們送上來。”
魚魚灌了半瓶,眼角還有淚痕:“我感覺我好矯情。”
林榭嗤笑:“矯情什麽,遇上這種事,難過有什麽不對。”
“可是,我明明知道他對我沒意思的,可是還是,忍不住去靠近,忍不住在實習的時候老裝作跟他偶遇,忍不住去問他那些本可以問辦公室前輩的問題,忍不住他一喊我名字就開心……”
“我總是在尋找他在意我的細節,編得我都快相信這是真的了。”魚魚又落下淚來,趕緊仰起頭喝了幾口酒,鼻子紅紅的:“他對誰的曖昧都來者不拒,卻總是對我刻意保持距離。我知道他生活習慣不好,可我還是喜歡他,我忍不住。”
“我即使知道,他是照顧到我是懶懶和沈問的朋友,不想傷害我才跟我保持距離,也還是想,讓他不要考慮這個,即便是跟我多說幾句話也好,至少能跟他離得近一點。”
林榭的眼神沒有溫度地看著她:“是嗎。”
“是啊,但你肯定不懂。”魚魚苦笑,“你又沒有喜歡過誰,或者至少你現在沒有喜歡誰。”
林榭:“……”
“他好像有個很愛的女孩吧,但是沒有和他在一起。”魚魚低下頭,“我不知道他以前的事,他也沒有想告訴我的樣子。林榭哥你說我這幾個月是不是像傻瓜一樣啊。”
“我才二十歲,喜歡一個人幾個月,我都已經感覺像過了半輩子那麽長了,真的好久啊。”
魚魚歎了口氣:“算了,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什麽感覺,我現在才懂,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懂。”
林榭的聲音有了一點點溫度:“……可我懂。”
“這樣嗎。”魚魚擤了擤鼻涕,“抱歉。”
“沒什麽抱歉的,”林榭語氣輕下來,“喜歡是自己的事,感情失去或是哪天擁有,由不得我。”
“是啊,他的世界人太多了,我可能擠不進去了吧。我的選擇那麽艱苦,也是我自己的選擇。”魚魚笑了笑,“我就算能感知他的情緒,也沒有辦法。就……還是不後悔喜歡他吧,但是我一向敢愛敢放手,喝完這些酒,我也就能釋懷了。”
“別懷疑我,我說真的。”魚魚哂笑,“不信我?”
“我信。”林榭一直在很耐心地聽她講,默默把酒一瓶一瓶地喝下去,歎了口氣,“別喝了,你三瓶了。我知道你能喝,但是別喝了。”
他把長島冰茶推到魚魚麵前:“這個更適合你。”
冰茶底部裏有一塊很薄的橙子片,貼在杯底很好看。
魚魚看著那杯冰茶,邊喝邊流下淚。她還是難過,難過得要死,難過得心痛。一廂情願就容易滿盤皆輸,未曾擁有的更加一敗塗地。
怎麽辦,理智上說著自己會放棄,可主觀上還是愛你。
顧漠,我決定選擇理智了,請你一定一定要過得很好。希望某一天能有人能打開你的心扉,對得起我現在的及時止損。
“我決定了!喝完這杯我就把他忘掉!”魚魚突然提高音量,放肆地在天台對著外界大喊,“從今以後!我魚魚就是條鹹魚!我隻有七秒的記憶!我什麽都不記得!”
“我要忘掉那個渣男!”
“忘記所有的煩惱和不開心!”
“我要變得越來越好,享受自由和無憂!”
林榭笑了,舉起酒瓶和她的杯子磕碰了一下,玻璃與玻璃間碰撞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響:“敬無憂。”
魚魚一飲而盡,放肆地笑:“敬無憂!”
淩晨兩點,林榭在車上問魚魚:“確定不去許藍家,回自己家?”
“都這個點了,哪有去懶懶家的。”魚魚低聲道。
“她沒睡。”林榭道,“她這人有心事的時候,一直睡不著的。”
魚魚抬眸看著林榭,很輕地笑了:“林榭哥,你真了解懶懶。我真羨慕她啊,我怎麽身邊就沒有這樣的人。”
林榭:“羨慕人家幹什麽,我也是一樣的,魚魚。”他頓了頓,“你可以多依靠我一點。什麽事情不想說也可以找我,我隨時有空。”
魚魚點點頭:“謝謝你,林榭哥。今天有你陪著,我真的好多了。”
“舒服一點就好。”林榭發動汽車,“安全帶係好,送你回家。”
顧漠在吻你花園的露台上吃完了一整袋荔枝味的棒棒糖。他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笑了一聲:“洛柒,你在那裏好不好啊。”
“一定很好吧,不管怎麽說,都比和我在一起好。”他苦笑,“不然怎麽會走。都是我不好,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了啊。”
“我已經很努力了。”顧漠的喉嚨盡管是低語,依舊沙啞得厲害,甚至有想吐的欲望,“我還是忘不掉你啊。”
“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我被出賣的靈魂對最堅硬的骨骼說,我還是愛你。”
“我的骨骼又把這句話傳到左心房,然後心髒就會像下墜一樣地痛,洛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你當初的感覺很像。我多想早一點和你一樣,這樣是不是也就能離你再近一點。”
顧漠離開吻你花園的時候,路口“KISS U GARDEN”的燈牌早已經滅了,在風中微微搖晃,與白色牆壁碰撞出聲響。
A區109戶。
二人走的後門,因為許藍想看一眼芝士有沒有睡覺。柵欄剛剛“吱呀”一聲打開,金色的一小團毛茸茸就衝出來,在許藍腳邊轉圈圈,邊嗷嗚嗷嗚地叫,迫不及待地想鑽進她懷裏。
“還沒睡呀。”許藍笑笑,“又重了一點,長得倒是快。”
上周許藍給芝士喂了一根肉骨頭,讓芝士對她的喜歡更上一層樓,從那以後芝士看到她更是像看到親媽似的。
“淩晨了,早點洗洗睡。”沈問接過芝士,放在地上。芝士四腳一落地,就乖乖回了狗屋。許藍哂笑:“它好聽話。”
沈問莞爾:“快點進屋,你進房間之前我都會在樓下。”
等到許藍濕著頭發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沈問也在一樓浴室洗了澡換了睡袍,坐在客廳開著昏暗的燈光看電腦屏幕。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襲來,原本偏淡一些的發色在漆黑的夜晚變得濃了,指節依舊是分明的好看。
沈問聽到她的聲音:“洗完了?”
“沒找到吹風機。”許藍吐吐舌頭,“上次被我用完好像隨手放哪兒了,被我忘了。本來不想洗頭的,結果忘了把頭發紮起來就洗了。”
沈問無奈地笑:“坐過來,我給你吹。”說著起身去拿吹風機。
許藍唔了一聲,小步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茶幾上那幅國際象棋依舊擺得很正,木質紋理細膩,精致好看。
一個多月前沈問表白後,二人的關係和以前看似沒什麽不同,但實際……許藍自己心裏很清楚,她早就已經徹底地喜歡上了沈問。魚魚之前剛期末考試完的時候一直嘲笑她矯情,喜歡還不答應,不答應還撩,渣女本女!
嘶——渣女不能算。但是吧——懶爺我眼高於頂,怎麽能短短一個月就答應做人家女朋友呢!許藍自己跟自己置氣:至少也得……滿兩個月!
她心裏對自己這個答案很滿意,畢竟要給咱們哥哥留點麵子,這麽一個溫柔的大帥哥追自己,太久不鬆口人家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些打擊吧。懶爺我真是又聰明得體又善解人意。
沈問把溫度調的很合適,風是溫溫的。
許藍剝著手指甲:“哥哥。”
沈問聽見了,把吹風機的檔位再調小了一點點,以便普通的音量也能讓彼此聽得見:“恩?”
“你是不是追我有一個多月了啊。”許藍鼓鼓腮幫子,“快兩個月了。”
沈問笑了笑:“啊,我沒算。這麽一說是有了。”
“我一直不答應,哥哥你心裏有沒有……”許藍頓了頓,“不平衡。”
“沒有啊。”沈問把吹風機關掉,聲音很輕,在夜色裏很清晰,“我說過,是第一次追女生。咱們懶懶考慮多久,我都可以等。”
“那,我要是一直不答應呢。”許藍抬起下頜,“那你也一直等啊。”
“是啊。”沈問歎了口氣,語氣無奈又透著寵溺,手指輕輕順過許藍近乎及腰的黑色長發,“不然還能怎麽辦,我這年齡都這麽大了,哪有時間再換個人喜歡。”
“你不大啊。”許藍喃喃道,“一點都不大,年輕著呢。”
“咱們懶懶覺得我不大那就不大吧。”沈問輕笑,指尖離開了許藍的發頂,“再仔細想想,二十八,可能是不算太大,但也的確不小啊。希望咱們懶懶別嫌棄。”
——沈問這聲線,這語氣意味不明的句子,配上這環境,許藍在那一瞬間明白了聲控顏控和手控是如何養成的,她現在想罵人,罵髒話的那種,透。
許藍猛地站起來:“我去睡覺啦!”
沈問一愣,覺得許藍這聲音有點不太自然,但也沒多想:“哦,懶懶晚安。”對這句話,許藍沒再有什麽回應,慌慌張張地上樓,關上門之後想了一下,轉動了鎖門按鈕。
許藍盯著鎖:“……”
然後她靠在門框上,腦子裏都是那句“哪有時間再換個人喜歡”還有後麵那句……
許藍捂住臉:你在想什麽屎東西啊!你是不是鹹蛋黃的蛋糕吃多了啊許藍!克製一點收斂一點啊懶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