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沈問安靜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該從哪兒說起。
接下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瞬間讓許藍懷疑人生。
沈問說:“她叫丁曼。”
“咳咳咳!”許藍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丁曼?”
沈問微微有些驚訝:“你知道她?”
“那個,叔叔我先確認一下啊,”許藍有些緊張,調整了一下語氣,“你說的是,一位鋼琴家嗎?”
沈問莞爾:“是,她是我的母親。”
這個消息對許藍來說就跟隕石撞地球一樣,她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許藍自己並不會彈鋼琴,但是以前許硯還在她身邊的時候,非常喜歡聽鋼琴曲,其中最喜歡的就是丁曼的曲子。許藍對這個人不了解,隻是和許硯一起聽過她的曲目,知道的消息大概隻有丁曼很有才,自己寫了很多原創的曲子,是女的,彈琴好,這幾點。
除此以外,許藍就不了解其他的了。甚至連丁曼這個人大約是多大年紀,她都不知道。而且丁曼彈過什麽她也已經忘記了,畢竟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而且許硯也不經常聽,大約上一次聽見,得是十年前了吧。
許藍歎了口氣:“我爸之前很喜歡聽她的曲子。”
“但其實我也隻知道名字,其他我就不太了解了。”許藍笑了笑,“好羨慕你啊,有個這麽有才華的母親。那她最近還好嗎?還在彈鋼琴嗎?”
沈問溫柔地看著前方的玫瑰花叢:“她已經過世很久了。在我高考那一年。”
許藍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問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安撫地摸了下她的頭發:“沒事的。”
許藍覺得很不好意思,明明該被安慰的人是沈問,為什麽現在反倒是沈問來安慰她。
“因病過世。”沈問歎了口氣,“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經常做慈善,參加義演。而且對我的一切決定都很支持。”
“相比之下,我的父親性格還是比較強勢的,但依舊會很聽她的話。”沈問很輕地笑了一聲,“其實我也幾乎和家裏沒聯係了。”
“啊。”許藍其實沒想到這一點。
“顧漠可能跟你說過,我的家鄉在蘇州,很久沒回去過了。當然,我家裏人現在也不在那兒。”
許藍點點頭:“我知道。”
“恩。”沈問頓了頓,忽然笑了,“算了算,已經快要十年了。我以為我還記得很多和她有關的事,但現在想想,好像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些,其餘再細節的,也記不太清了。原來時間還真的能消磨記憶。”
許藍沒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天色:“晚霞出來了。沈先生,一起看落日吧。”
沈問一愣。
許藍沒有叫他叔叔,語氣很自然,也很好聽。
許藍的聲音屬實好聽,每每聲線細軟下來,不帶玩笑和賴皮的時候,沈問總是能感覺有點麻。
沈問突然發覺,這樣的稱呼,或許才是對於他們這樣的關係,最適合的叫法。
許藍沒等到沈問回應,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沈問:“想什麽呢。”
“恩,沒什麽。”沈問回過神,“就是突然想到,我還真沒怎麽看過落日。”
“我知道啊,你說過的,紅日初升團長。”許藍跳下秋千,向前走了兩步轉過身,笑得很甜,“所以夕陽紅團長現在來跟你聯誼啦。”
晚霞像是喝醉了酒,明明方才天際還是淺黃色,薄薄的陽光淺而淡,但還不過半小時,粉紫色和橙紅色就開始暈染天際,許藍想到魚魚之前畫的一副油畫作品,而沈問眼裏隻看到許藍。
許藍眼下的粉橘色腮紅像是天空染上去的一樣,看上去像是在臉紅。她仰望著晚霞,側臉在霞光的照射下發著很美的光亮。
“叔叔快過來,你看!”許藍像是發現了寶藏,往回跑了兩步拉起沈問的袖子,“今天的落日真的特別好看!”
沈問無奈地走下秋千,許藍拉著他走到層層疊疊的血色玫瑰花叢邊,抬手指著一個方向讓他看。
暮色倒映在他眼睛裏,許藍無意間看向沈問的眼睛,感覺像是暈染晚霞的顏料都打翻在他的眼眸裏,瞬間掀起浪漫搖曳燭火。
沈問平時經常看日出,一半時間是因為生物鍾,習慣起得早,還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很多時候遇到突**況要做手術,做完經常是淩晨四五點,他會習慣性地等一等日出,看著地平線慢慢變亮的那種感覺讓他覺得在看到新的生命,很安慰也很舒適。
現在他才發覺日落有多美,美到隻想與身邊的人一起分享。
很久以後當許藍不在他身邊,沈問獨自一人看日落的時候突然深刻地意識到,那天的日落或許並不是絕美,但無論風景本身如何,最重要的都是身邊一起看風景的人,不管是當時還是以後,都是如此。
氣氛突然變得浪漫又曖昧,花園裏充斥著玫瑰的香氣,一時間甚至分不清這是許藍身上的氣息還是因為正逢花期,故而花開得太盛。
許藍也發覺了氣氛的變化,咳嗽了一下:“我去下洗手間。”
沈問:“?”
“眼睛進蟲子了。”許藍轉身就跑。
沈問:“……”
許藍在洗手間裝模作樣洗了個手,盯著自己在鏡子裏的臉,發覺自己今天的腮紅好像上得有點多了。
也有可能是太陽和晚霞曬的。
浴室的空氣要比外界涼很多,四周也靜悄悄的,許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特麽的她今天晚上八點半的高鐵!
她算了一下,現在回去把東西理好再走都有點急了。
許藍趕緊從洗手間出來,跑到門口穿鞋:“叔叔我要走了,東西還沒理呢,我差點忘了我要返校了。”
沈問沒想到她沒理東西:“晚上吃什麽?”
“不吃了,我也不餓,正好減肥。”許藍穿好鞋子,開了門就往對門跑,“我走的時候會記得來打招呼的!叔叔再見!”
沈問:“……”
耳邊響起阮遇的話:“作為一個有老婆的人,我要跟你分享一下經驗。女生說不吃飯減肥是一回事,但你做好了放到她麵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問想了一下許藍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歎了口氣,拿出便當盒。
希望阮遇不是坑他的。
許藍拎著行李箱出門,按響了109的門鈴。
沈問拉下車窗:“懶懶這邊。”
許藍這才看到路口停著的黑色賓利:“欸?”
“送你,上車。”沈問戴著夜視鏡,開車門下車,看了眼表,“要來不及了。”
許藍這才開心地小跑過來,沈問接過行李箱放在車的後備箱,沒忘記提醒許藍係好安全帶。
許藍乖乖係好安全帶:“叔叔吃飯了嗎?”
“吃了。”沈問看了她一眼,“餓不餓?”
“餓也沒用啊,”許藍笑道,“來得及的話我高鐵站買奶茶去。”
沈問反手拿過在車後座放著的紙袋:“給。”
許藍一愣。
沈問莞爾:“減肥餐。”
許藍接過,把牛皮紙袋裏的便當盒及勺子叉子取出來,一打開蓋子,裏麵是清炒西藍花,過水的蕎麥麵,心形的煎蛋,雞肉和藍莓。還有一份菌菇豆腐湯。
許藍眨了眨眼睛盯著便當盒沉思了幾秒鍾,不禁“噗嗤”笑出了聲。
沈問看著她:“?”
“叔叔,我問你個問題哦,”許藍舔了下嘴唇,“你之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為什麽問這個?”沈問不解。
“因為你好會啊。”許藍覺得這個表達有點歧義,但她也沒管那麽多,“這減肥餐的完美搭配我就不說了吧,那這個粉白色的便當盒和這麽可愛的勺子和叉子是怎麽回事啊,別跟我說是顧帥送你的。”
“……阮遇之前送的,是他老婆挑的,買多了,偏要送我一個,說什麽以後肯定能用到。”沈問發動汽車,七繞八繞地開出小區,“放著也挺久了,之前沒用過,第一次用。”
許藍把這句話默默翻譯為:沈問之前沒交過女朋友。
嘶。為什麽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顧漠這麽會玩的一個人,身邊最好的兄弟——
居!然!是!個!處!男!
哦,也不一定是吧。
顧漠都這樣了,沈問就算沒感情史,也得有點那什麽史吧。
二十八歲,這要還是處男……
嘶。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啊。
我特麽在想什麽!
許藍在內心翻了個白眼:這又關我什麽事啊。
她咬了口煎蛋,邊嚼邊開始想,自己最近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但越想越想不通,以至於許藍吃麵的時候義憤填膺的,沈問忍不住看了她兩眼,但視線很快又收回去:“別擔心,不會遲到的。”
“啊?”許藍邊嚼邊答,聲音有些含糊,“我沒擔心啊。”
然後她輕鬆地笑了一聲:“要是沒趕上我更開心,跟輔導員說一聲家裏有事兒就行了,反正輔導員要打電話也是打給我哥,我哥演技可不比我差,都不用提前跟他打招呼的。”
沈問:“……”
許藍想起來還沒給他哥和魚魚發消息呢,吃完便當後把東西整理好,給他們倆發了消息。魚魚依舊是很迅速地秒回,還不忘吐槽一下今天多累,林榭估計是得明天回複。
高鐵站門口。
許藍從沈問手裏接過行李箱,轉身走進候車區之前朝他笑了一下:“叔叔,我們下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沈問莞爾:“五月二十日。”
“好嘞,”許藍很乖地點點頭,“五二零見。”
“恩。”沈問頷首,“兩周後見。”
許藍笑了笑,朝他說了拜拜,招招手後走入人群。許藍她的身上是有光的,走在人群裏沈問也能一眼找到她。
氣質又自信,哪怕是隨意地轉個身,都感覺她每根頭發絲都在張揚。
沈問開車回到A區109室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他抬頭看天,帝都的天空沒什麽星星。但許藍大學的天空上是有的,有幾顆還很亮,不知道小孩兒平時有沒有看星星的習慣。
沈問的花園裏,玫瑰花在盛開,香氣氤氳,熱烈而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