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沈問把菠蘿炒飯,玉米濃湯和蔬菜沙拉擱置在大理石桌麵上,無意間抬眸就剛好撞見許藍從樓梯上下來,眼神對視。

許藍剛剛沒注意,現在眨眨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問的燕麥色西裝外套:“你什麽時候換的衣服?”

沈問一愣。

“不對啊,”許藍趴在樓梯杆上,“叔叔,你早上穿的肯定不是這件,我記得是圓領的薄毛衣。”

沈問:“……”

沈問移開目光,垂眸道:“下來吃飯。”

許藍沒怎麽多想,也沒再多問,蹦蹦跳跳地下來坐在高腳凳上,一臉期待地看著沈問:“叔叔,你看現在的我有沒有很特別?”

“恩,高馬尾很漂亮啊。”沈問內心鬆了口氣,給她遞了個勺子,“小公主。”

“咳咳,”許藍忍俊不禁,“叔叔,為什麽你總這麽喜歡說我是公主。在你那個年代誇女生這個很流行嗎?”

沈問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叔叔比你大八歲,不是十八歲,我們還是一個年代的。”

許藍喝了口濃湯,滿足地拖著長音恩了一聲:“太好喝了叔叔,這邊真心建議鴿了顧漠,去應聘一下米其林三星大廚,然後我天天來給你捧場。”

沈問歎了口氣:“咱們懶懶已經夠給叔叔捧場了。快吃吧,蔬菜沙拉平時吃嗎。”

許藍點點頭:“吃的吃的,叔叔做的我都吃。”

沈問莞爾,隨後收斂起表情:“懶懶,等會吃完飯收拾一下,叔叔送你去哥哥家裏。”

許藍抬眸看他,眼神好像有點委屈。

“不是,”沈問咬了咬嘴唇,“叔叔沒嫌你煩也不是趕你,但是叔叔畢竟是個男人,你一個單身的女孩子住在叔叔這裏,怎麽說都不太合適。”

沈問歎了口氣:“是不是?叔叔在跟你講道理,咱們懶懶很乖,要聽大人的話。”

沈問其實不想許藍走,但是理智告訴他這樣不合適。

而且,再住下去,他真得要命了。

沈問心亂如麻。

許藍垂下眸點點頭:“等會我就給我哥打電話,叔叔別生氣。”

“沒生氣,”沈問笑了,“叔叔生誰的氣也不會生咱們懶懶的氣的,咱們的小公主要記住這一點。”

“對了,”許藍嚼完一口沙拉盯著沈問的眼睛,“叔叔平時喜歡下國際象棋嗎?”

沈問明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頓了兩秒:“挺喜歡的,咱們懶懶也會?”

“以前我爸教的,不過好久沒下了,好像去年在魚魚家還玩過。我哥哥下國際象棋特別厲害,每次都虐殺我。欸,我就是看到客廳茶幾上擺著,隨便問問。”許藍又舀了一勺菠蘿炒飯放進嘴裏,裏麵的配料太過豐盛,她邊嚼邊含糊道:“棋盤和棋子看起來都好精致啊。”

“……恩。”沈問很輕地答應了一聲。

“哪兒買的啊,是專門請人做的嗎。”許藍眨眨眼睛,“真的好漂亮啊,我也想買一副送給我哥哥。”

沈問一愣,隨後克製地用更輕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回應:“是我母親留給我的。”

沈問沒有騙她,但同時又會擔心,這個字眼會不會刺激到許藍。

許藍瞬間一臉羨慕:“阿姨對你真好啊。”

啊呀,叔叔阿姨好像是一個輩分的。

許藍在心裏吐了下舌頭。

“恩。”沈問沒再多言。

許藍眨了眨眼睛:“我給我哥打電話之前能不能跟叔叔下盤棋。”

沈問看著她:“可以。”

“我下這個不是很厲害,反正每次跟我哥下都輸。”許藍咬著筷子,“但我就想碰一碰,看看用媽媽送的東西是什麽樣的感覺。”

她說得太過輕鬆,以至於沈問都覺得難過。

沈問少見地腦子沒跟上身體,抬起手覆住許藍的眼睛。

就像那天在KTV一樣,他想保護她,不讓她哭。

但今天沈問緩緩開口:“想哭就哭,在叔叔這兒不要管其他的,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許藍瞬間眼睛就酸了。

她的淚腺其實很發達,很容易被感動,但是落淚的次數少之又少,她把哭當做是被偏愛的人才有的權利。

沒人疼的小孩兒,哭那不就是作嗎。

但是眼前這個溫柔的人告訴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想哭就哭。

許藍最後還是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抬手握住沈問的手腕:“叔叔,我沒事啊。”

“我吃飽了,我現在就想下棋,叔叔陪我嗎。”

“陪。”沈問溫聲道,“想做什麽叔叔都陪你。”

“那來吧。”許藍跳下高腳凳,“我選白棋。”

“恩,”沈問跟在許藍後麵,在棋盤前坐下,“懶懶先。”

“等下,叔叔。”許藍兩隻手的食指相互碰了碰,“別讓我,就抽牌決定誰先吧,家裏有牌嗎。”

“有是有,就在這兒。”沈問俯身打開茶幾下方的櫃子,拿出一副牌,“怎麽想到抽牌決定誰先。”

“嗐,考慮到待會我可能要輸,所以先在開局前找回點麵子。”許藍一向實事求是,不怎麽擅長的東西不會吹牛,“但我在牌類方麵還挺歐的,之前和魚魚幾個湊兩對打橋牌,我很少輸。”

“歐皇公主本公主,不接受反駁。”許藍沒忍住笑了,剛剛還在吐槽沈問說自己是公主的梗,結果現在自然而然就接上了。

“咱們懶懶還會打橋牌。”沈問笑了,“就抽牌比大小?這副沒洗,等一下。”

沈問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在許藍目瞪口呆地注視下花式切了個牌,一臉平靜地放在桌麵上:“好了,抽吧,歐皇公主。”

許藍打量著沈問的手,挑了個眉:“叔叔,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雙手,很像個鋼琴家啊,手指又長又靈活。”

“切牌都這麽六。”

沈問噎了一下。

“阮遇平時愛玩這些棋牌類的,他不愛動,就愛坐著。”沈問掩飾地把手放在唇邊咳嗽了一下,“切牌他教的。”

“很帥啊。”許藍真誠地誇讚道,“那接下來該我歐皇公舉大顯身手了。”她隨機抽了張牌翻過來,是一張紅桃尖。

“叔叔抽吧。”許藍支著腦袋,“要是比我大,那就數字小的人先動,如果數字比我小,那就大的人先動。”

沈問哂笑:“好。”

然後他抽出來一張黑桃尖。

沈問:“……”

許藍:“……”

二人誰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許藍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她趕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林榭。

許藍接起:“哥,你回來了?”

沈問起身欲走,許藍一把抓住他袖子,把他拉了回來。

“許藍,”林榭站在藍墅底樓,麵色陰翳,“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許藍一聽林榭的語氣就不對,咬了下嘴唇又看了一眼麵前的沈問,試探性地開口道:“藍臻……跟你說了?”

“別提她。”林榭聲音沒有溫度,一字一頓,“你在哪兒。三秒鍾之內回答我。”

許藍聽出自己哥哥生氣了,趕緊報了沈問公寓的地址。

林榭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我馬上來。”

許藍放下手機,一臉難過:“我不能陪叔叔下棋了,哥哥來接我了。”

“我哥知道藍臻把我趕出來了。”許藍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直接知道的還是間接知道的,總之他現在挺生氣的。”

沈問直起身:“叔叔送你出去,到門口去等哥哥。”

許藍點點頭:“謝謝叔叔。”

她看了一眼棋盤:果然是沒那個好命,感受一下用媽媽送的東西的幸福感覺。

沈問上樓,回頭道了聲:“懶懶先去穿鞋,叔叔去拿個東西。”

許藍恩了一聲,不知道沈問是要拿什麽,但還是走到玄關出開始穿鞋,低頭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印象裏已經在那個大雨天髒得不像話的白色板鞋,現在卻看起來幹幹淨淨,不染塵埃。要不是側邊有魚魚給她DIY的小零食刺繡裝飾,許藍還以為是新鞋。

不知道沈問是什麽時候給她擦幹淨的。

許藍默默地係好鞋帶,發誓這是今天最後一次內心歎氣。

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還給她遇到了啊。

沈問把零食從樓上拎下來:“一起帶回去吧,叔叔不吃甜的。”

“好啊。”許藍笑了笑,“謝謝叔叔。”

林榭的路虎停在複式公寓區門口,看到沈問送許藍下來,打開車門從車裏走了出來。

林支隊長永遠是一副很冷淡的模樣,朝著二人走近,伸出手:“林榭。”

“我是沈問。林先生你好。”沈問伸出手和林榭握了一下。

“那我走了啊,叔叔。”許藍走到林榭身邊,“謝謝叔叔,叔叔拜拜哦。”然後微笑著揮了揮手。

沈問朝林榭看了一眼,對許藍說了聲再見。

他目送著那輛黑色的路虎開遠,然後低頭把許藍的備注從“懶懶”改成了“Princess”。

咱們懶懶是小公主呢。

在車上,許藍和他哥哥都沒說話。她打開手機,偷偷把沈問的備注改成了“Gentle”。

溫柔的代名詞。

林榭把車開到他家門口,熄火之後坐在車裏沒動,一身低氣壓:“出事了不來哥哥家裏,也不去魚魚家,到他家?”

許藍自知做得不對,低頭很輕地恩了一聲:“是我一定要去的,不關叔叔的事。他今天還跟我說,我住在他家裏不合適,一定要我給你打電話呢。”

林榭閉了閉眼睛:“我最在意的不是這個。”

許藍悄悄抬起腦袋。

“你很聰明,非常懂得保護自己。能去沈問的家裏,就說明你認為他很可靠。”林榭聲音永遠沒什麽溫度,但許藍依然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哥哥是在生氣,為什麽受了委屈不第一時間跟哥哥或者魚魚講,要瞞著。”

“如果我沒有自己知道這件事,你是不是就不說了。”林榭歎了口氣,一字一頓,“我說過一萬次了,我幫理,不幫親。”

“喂。”林榭看了一眼許藍,“決定要搬出去?”

許藍點點頭:“明天去拿東西吧。”

“行,我給你預約個搬家公司。”林榭拿起手機。

“魚魚我也叫,她會幫忙。”

“嗬,隨便你。”林榭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許藍打了個哈欠,跟著他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