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魚餌

夏茗吃了一驚,心中極其厭惡,用力掙脫開那年輕男孩的手,直甩得他狼狽地踉蹌一下。

雖然店中顧客不多,但已有人朝他們看了過來,夏茗怒道:“性騷擾是吧?!”

“我拍手抖小視頻呢,就是個段子而已,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這男孩見夏茗發火,竟笑嘻嘻地掏出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我在手抖平台上有六十萬粉絲,你關注一下我,回頭我把咱們這期視頻發表出來,你記得點讚。”

聽到這男孩隻是在拍視頻,夏茗更是生氣,從兜裏摸出證件,竭力克製懟到他臉上的衝動:“關注你,嗯?”

年輕男孩一看清夏茗的證件頓時慫了不少,但還是嘴硬道:“你不早說你是警察,我現在還得去找別的路人拍視頻,浪費我時間。”

夏茗覺得這男孩蠢得可笑,難道路人就可以隨便被打擾,然後拍成視頻發到公眾平台上了嗎?

然而顧不上同這男孩理論,夏茗忽然意識到她與男孩交涉了這麽長時間,蒼海卻一直沒到。

她衝出咖啡廳大門,四處環顧著,發現咖啡廳東麵有一條小路。

夏茗立刻跑過去,果然在一個角落裏看到蒼海正捂著喉嚨低頭癱坐在地上,鮮血滴滴噠噠淌了一路。夏茗有些心疼,輕輕扯下他的口罩,隻見眉骨與鼻梁處原本已縫合好的傷口此時又被撕裂,一旁地上,墨鏡已被摔成了碎片。

將蒼海送至醫院處理傷口時,醫生狠狠地批評了蒼海一頓,並十分委婉地告訴他們,蒼海眉骨、鼻梁以及下頜骨處的傷口即便通過整容也無法修複成與從前一樣,尤其是下頜骨,以後能正常做麵部表情就已經是萬幸了。

而蒼海的喉嚨因為受到二次傷害,基本已經失去開口說話的可能性了。

夏茗幾乎無法麵對蒼海,她始終認為是自己的失誤導致了現在的局麵。

但蒼海安撫般摸摸她的頭發,在紙上寫道:“不要自責,是我放不下公司的事情才任性跑出醫院的。今天在街拐角的時候,有個男人從背後勒住我的脖子想把我拖走,他力氣很大,我幾乎沒有反抗的機會。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那個男人好像被人從後麵打了一下然後逃走了。我體力不支倒在地上的時候,有另一個男人把我扶在路邊坐下,他當時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夏茗皺眉看完蒼海的敘述,想了想從包中摸出江成的照片擺在他眼前:“是這個男人嗎?”

蒼海看到江成的照片拚命點頭,手舞足蹈地想比劃什麽,飛速在紙上寫道:“就是他把我扶起來的!他是誰啊?”

夏茗搖了搖頭,眼底都蒙上一層灰。

如果襲擊蒼海的人的確就是這兩起睾丸案的真凶,那麽江成此次打跑襲擊者救下蒼海的行為就意味著他多半已經查出了真凶,否則他不會那麽巧合又及時地出現在蒼海身邊。

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對真凶的懲罰與審判,不遠了。

簡單安撫了蒼海一陣後,夏茗決定再到蒼海發生意外的小路中看一看。

她在路上向專案組成員和二隊長說明了蒼海被襲擊的事,並表達了對江成即將收拾睾丸案真凶的擔憂。

天色漸暗,路邊的路燈並未亮起。

這條小路沒有監控,周邊是待拆遷的老式居民樓,想找到目擊證人很難。

地上的血跡尚未被清理,地上碎裂的墨鏡碎片映著夏茗燃著怒火的眼眸。

在一條堆滿垃圾,汙水橫流的小巷中,有幾個零散破碎的腳印,夏茗皺著眉伸出手比量著其中一個較為清晰的腳印。

44碼的某大牌最新款運動鞋,這是蒼海留下的鞋印。

另外還有一個腳印,40碼半的鞋印,重心明顯放在後腳上,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個鞋印極有可能就是想拖走蒼海的那個男人留下的。

夏茗心中有了一點安慰,四處環顧著想找到第三個人的腳印。

蒼海說,是江成打跑了凶手並且救下了他。

但是這條小巷及周圍其他地方並未發現除了蒼海與凶手之外的任何人的腳印。

夏茗不死心般搜尋著,卻在一堆垃圾周邊發現了被人刻意清理掩埋的小土堆。

扒開土堆後,一支被塑料袋包裹的錄音筆插在土壤中,夏茗緊張地四處望望,打開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江成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為什麽,他的聲線帶著一絲宿醉後的沙啞:

“夏隊,我已經查出了凶手,鑒於他所犯下的罪行觸犯了法律,因此我不會用自己的方式對他進行懲罰。自從你的小男朋友回國後,你的心思被他分走了大半,我說過,這是屬於你我之間的一場較量,你不能有一絲一毫懈怠。蒼海欠我一條命,這份人情就由你來還吧。我不會向警方提供任何關於睾丸案真凶的信息,也不會幹擾對他接下來的任何行動,能否將將他捉拿歸案,就全憑你的本事了。如果這起案子最終你還是需要我的幫助,那麽之後我將不會再考慮與你,與專案組進行任何合作,青琴市有的是優秀警察。夏小花,請你記住你擔負的使命與責任,也記住我們合作的初心,別讓我看不起你。”

語音戛然而止,江成語氣平淡,並未流露出絲毫感情,但夏茗還是感受到了他的輕蔑與不屑。

她再次按下播放鍵,想從錄音中獲得一些別的信息,然而這份錄音文件在播放一次後已經被銷毀。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道路周邊的燈齊齊被點亮,青琴市結束了白日的忙碌,開始了別有風情的夜生活。

專案組辦公室內,所有人端坐在桌前大氣不敢出,任誰都能看出夏茗此刻脾氣正處在爆發邊緣。

隻有焦郊好死不死地搶過二隊法醫手中的驗屍報告,討好般衝夏茗道:“夏隊,華信和錢雲龍的驗屍報告我們已經寫好了,我念給你聽聽啊。”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夏茗並沒有因為焦郊的嬉皮笑臉而爆發,她隻是點點頭然後讓焦郊挑重點講,接著便凝神細聽。

焦郊衝大家甩了個得意洋洋的眼神,抬高嗓門道:

“那就先從割睾丸開始說起吧。”

焦郊與二隊法醫一致確定割掉華信與錢雲龍睾丸的凶手是同一人,不僅是因為割睾丸的手法相似,且從傷口的形狀與特征來看,作案工具都是同一把。

凶手割睾丸的方式非常簡單但也十分殘忍,即先用剪刀剪開受害者的陰囊,然後剝出睾丸,最後止血並做簡單縫合。

“也就是說,這個人是有一定外科手術基礎的?”二隊聽完焦郊的匯報後下意識翹起了二郎腿。

秦凱看著二隊上身前傾,小腹微收的自我防禦狀態不由得覺得好笑,夏茗仔細看過屍體**部位的照片後搖頭:“有基礎,但是並不熟練。”

“對!”焦郊打了個響指,搶了身旁二隊法醫的話道,“單看他割除睾丸與縫合的手法來說,這人要麽是醫院外科的實習醫生,要麽,是個第一次給人動刀子的獸醫。”

夏茗眯著眼讀完驗屍報告,轉頭對二隊長道:“我和秦顧問調查了華信死亡前的活動軌跡,並沒有發現異常。而且就其墜亡處的監控來說,基本可以斷定他是自殺。西嵐郊區後娘山的現場你們查的怎麽樣了?”

“後娘山現場被當地村民破壞嚴重,幾乎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二隊緊張地呷了一口水,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不過關於後娘山的鎮山之樹,我們倒是有點想法。”

二隊長打開屏幕將手機投屏,又拿起激光筆指著樹根道:“雖然我們把屍體從土裏刨出來的時候截斷了纏在屍體腰部的根須,但經過專家檢驗,樹根的其他根須未見明顯損傷,而屍體雖然被埋了一個周,但根須自然生長並且正好環繞屍體腰部一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們認為,埋屍的人很可能具備一定的園藝基礎,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得這麽完美的。”

夏茗頻頻點頭,總結道:“很好,目前我們已經得出了不少非常有價值的線索和推斷。我補充一點,襲擊蒼海的那個男人留下了腳印,雖然我們現在不能確定這個人一定就是兩起睾丸案的凶手,但也有追查的價值。另外,江成給我留下了一份錄音,他說自己已經知道了真凶的身份,但不會對他采取任何形式的懲罰,也不會阻攔真凶的下一步行動。而根據蒼海的回憶,襲擊者是被江成打跑的,如果襲擊蒼海的人真的是睾丸案的凶手的話,我倒是有個把他引誘出來的思路。”

“等一下。”沉默許久的秦凱忽然開口道,“夏隊,你是不是打算按照受害者的特征,造一個‘魚餌’出來?”

夏茗忽然輕笑著點點頭:“正有此意。”

在座的男性紛紛弓起身子護住小腹,目光畏懼地看向夏茗。

焦郊吞咽一口口水,拚命把身子縮回去,竭力降低自己在夏茗眼前的存在感。

二隊長注意到夏茗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連忙反對道:“你都不知道這個凶手在哪兒,什麽時候會露麵,你這釣魚打算怎麽釣?”

“這個能幫我們鎖定凶手的大致範圍。”夏茗看著大家緊張兮兮的樣子總算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麽,無奈地從包裏拿出一個證物袋,然後頓了頓道,“這次行動,我打算讓我師兄虞安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