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全分局,不,整個公安係統都該動員了。”朱警官一邊說,一邊向外走,腳步快到郝濤跟不上。

在郝濤印象裏,朱警官在警匪對峙的現場都慢條斯裏,現在這麽急促,是因為發生了特別的事情。

大毒梟朗亞越獄了。

這種震動社會上看不到,在公安係統內部是核爆級的。

朗亞已經在獄中呆了數年,似乎已經安心做一個“寓公”了(寓諧音獄),按其所犯罪行,他足夠被槍斃數次了。因為某些原因(對警方重要而不能擺在台麵上的原因),他由死緩改判無期,放在獄中養著。對於這樣的重犯,監控和管理比普通犯人嚴格十倍。朱警官和郝濤數次光臨的郊區監獄本身早已經采用最先進的監控防範技術,根本沒有犯人逃走的空間。

朗亞是在一次大放風時逃走的,這種大放風將犯人帶至較開闊的地帶進行一些體育活動,普通犯人一周一次,朗亞的機會是一個月一次。這個慣例已經執行了數年,相安無事。但就在又一次慣例中,朗亞消失了。

獄方在巨大壓力下,展開技術盤查,尋找各環節上的漏洞。

“其實不必檢查技術漏洞,”朱警官說,“那個監獄在技術上不存在漏網的可能性,越獄能夠成功,甚至變得簡單,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放走他。”

獄方內部有人放走朗亞,這怎麽可能?

“可能與不可能,有時候就在一線之間,比如,一個數字後麵會不會再加一個零。”

這麽說來,獄方是有人被朗亞收買,刻意放走了犯人。如果真是這樣,就是一次內鬼串通私放事件。監獄係統的種種先進技術,如果是獄方內行專業人員操控掌握,反而會更形通暢和隱蔽,這可能是朗亞一路綠燈,了無痕跡離去的原因。

“不一定是直接的金錢收買,可能其中本就有朗亞的人,誰能保證一個隊伍裏沒有幾個敗類呢?”

朗亞的案子馬上牽動警方的千頭萬緒。朱警官和郝濤仍有最關切的事情。赴郊區監獄後,同樣的獄方管教,同樣的會客室,一個同樣的人走了進來。

這個人當然不是朗亞,是前足球經紀人誇猜。

看到朱警官,誇猜禮貌地點頭致意,之後竟然忍俊不禁地笑了。

朱警官點頭回禮:“誇猜先生,現在可不可以確定,朗亞就是小野新平?”

誇猜一邊笑,一邊答非所問:“你們永遠抓不住他,他想走,就走了。”

這是最短暫的一次會麵,郝濤跟著朱警官退出來時,耳邊仍然回想著誇猜的笑聲。走出院門,抬頭望著暗紅色的高牆,高牆上閃閃發亮的尖頭柵欄,郝濤有些悵然:“朱隊,咱們下一步做什麽呀?”

“你好久沒有休假了吧?”

在這種案情亂成一團亂麻的時刻,怎麽會提到休假。

“盯著我看幹嘛,我臉上有金子嗎,”朱警官說,“都多久了,你不想休,我還想休呢,休息吧。”

“朗亞的事情不管了,那可是咱們……”

“沒錯,朗亞當年是咱們給抓住的,那時候你還是個協警,不過他已經在監獄裏呆著了,現在他跑了,又不是咱們的責任。吃警察這碗飯,責任心強沒錯,不過有時候也得長個心眼,各人自掃門前雪,沒事兒別自找麻煩,該休假就休假。”

“那超級係統……”

“休完假繼續辦呀,唉呀,我怎麽說你才能明白呢,”朱警官說,“案子是永遠辦不完的,但人是不鐵,警察也一樣,總得吃喝拉撒,休息調節呀。”

朱警官確實工作年頭長了,像個老油條,但人家有業績,有當油條的資本。郝濤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本,該不該什麽都向這個前輩學習呢。

休不休假再說,兩人得先回分局。一進門就被同事告之,有人找。

會客室沙發上,坐著久違又熟悉的一個人,朱警官毫無意外,郝濤心裏微微動了一下,也不動聲色。

化學講師羅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朱警官,郝警官,好久不見。“

“是的,”朱警官說,“怎麽,想念我們老哥兒倆了,從這裏出去的人,還沒人想過我們呢。”

“一直應該感謝您,上次在這裏的種種照顧。這次來,我有一些要情況要反映。”

“羅老師不會仍然覺得自己是殺人犯吧,”朱警官說,“真新鮮,還是第一次,警察要努力向人家證明他沒罪。”

羅迅略顯一點兒不安,說話卻是沉著的:“我有另外的情況要反映。”

“好吧,咱們洗耳恭聽。”

朱警官語氣裏的嘲諷沒有引起羅迅的不適。他沉寂了幾秒鍾,鄭重地說:“很難講清楚,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我得認真整理一下思路。”

朱警官和郝濤交換一下眼色,說:“是不是需要時間長一些,慢慢講呢,沒問題,今天我們剛從一個地方回來,沒別的事情了。”

“我想的事情,隻有對朋友能說得清……可現在我的朋友裏,沒有人適合說出來了。”

“我們從來把羅老師當作一個朋友。”郝濤溫和地插話道,既像一句外交辭令,又有著由衷的誠意。朱警官不禁微微一笑。

“我請求,重新拘留我。”

這又是一個難解的要求,讓人覺得這個人本來隻是有些莫名其妙,已經發展到出了精神問題。

但朱警官簡單地應允了:“可以考慮。”

羅迅長出了一口氣,不由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數秒之內,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莫曉曉有下落沒有,如果有,望告訴我。”

“莫曉曉已經找到了。”朱警官像回答一道最簡單的算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