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的上線是莫曉曉。“

郝濤在記錄時稍稍停頓，朱警官也微微變色。孫艾猶如戳破了一個不該戳破的秘密，有些囁嚅。

“我和曉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一直很密切。”

朱警官想了想，明知故問道：“莫曉曉和你丈夫羅迅之間有什麽過節嗎？”

“沒有，”孫艾說著，眼睛裏閃爍著一點點淚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曉曉遭遇了一些挫折，心理上有一些失衡，有時候會像沒長大那樣，有些吃醋、妒嫉之類……但那不妨礙她是我們最親密的朋友，共同成長的夥伴。我永遠不會放棄她。”

這又是一些已知內容的重複，但並不讓兩個警察厭煩。

朱警官扭頭看看做記錄的郝濤，發現他也有一點兒動容，歎了口氣。

“聽說你一直罩著她，連來到咱們這個城市，這份工作，都是你幫的忙。”

“那是應該的，”孫艾說，“曉曉遭遇了很多痛苦、不幸，雖然也有自暴自棄的的一些舉動，終於沒有墮落。我也有失去家人的時候，怎麽會不明白她。對於這樣一個女孩子，我和羅迅如果不伸手，世界上沒有人關心她。何況……何況她還成了小野係統的輔導員，成了我的上線，將我帶入這個神奇的世界。”

“你和羅迅，對莫曉曉的態度不夠一致吧。”

“那不算什麽，”孫艾說，“那隻是青春期少男少女情愫的遺留，曉曉有時候情緒不夠穩定，但我們會包容。”

這三個人有些複雜的關係盡管不能說是跟案情無關，但難以為外人所完全看清。朱警官不再糾葛於其中。

“莫曉曉既然是這種不穩定的性格，怎麽會被小野係統選中，成為你的上線。”

孫艾像是回味起了最讓她愉悅的事情：“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曉曉會成為輔導員。我覺得，是小野先生，是超級係統賦予了她新的生命，在她身體裏挖掘出另一個自己。如果說曉曉在平日裏由於成長的傷痕，多少有讓人不快之處的話，當她不再是個普通人，而是一個上線輔導員時，她是完美的，她循循善誘，充滿耐心，思路清晰，做事精準，完全是一個女神。我跟她相處半生，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她這個樣子。可惜羅迅從來沒有看到過，根據保密協議，我也不能告訴羅迅曉曉是上線。”

“為什麽有這樣的反差，她應該很早就是輔導員了，也沒有改變她平時的樣子，包括她對羅迅……”

“不知道，”孫艾說，“她如果卸下輔導員的角色，就仍是那個有些尖刻、庸俗的圖書管理員。我猜，可能這是她對自己秘密角色的一種掩護。”

寫下“掩護”這個詞語的時候，郝濤感覺到一種荒謬。在這個年代的高校裏，一個普通的圖書管理員竟然會有諜戰般的思想意識，難以置信。

孫艾說：“你們大概難以想象。當我成為曉曉的下線，在她的引路和指導下，成為輔導員時，我有多麽幸福。最好的閨蜜終於不再是那種自暴自棄的樣子，反而成了我的領路人。我和曉曉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而且是那麽有意義的秘密。”

郝濤不由地微微點頭，朱警官知道年輕的警察有一點兒被感動了。感動並不能給辦案帶來好處，多數時候還會是幹擾，但他正是為此喜歡這個由協警剛剛轉正的年輕人。

他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得緊追重點。

“莫曉曉的上線會是誰呢？”

孫艾重複多次講過的係統原則：“小野係統是小組隔絕的模式，我不可能知道上線的上線是誰，如果我發展下線，曉曉也不會知道。我們的關係再親密，也不會背棄這個原則。我了解到的情況，上下線輔導員之間一般本就是熟人，有著比較親密的關係。”

上線、下線、熟人、親密關係，在記下和默念這些詞語時，一種熟悉的框架和模式不禁在郝濤腦海裏被勾勒出來——傳銷，對，就是傳銷。這些年他也經手過一些非法傳銷的案子，有的危害之大，連朱警官這種專管頂級大案的精英警察都出馬了。傳銷早就被定為非法了，可仍有各種傳銷團夥改頭換麵，盤踞一方，進行著那些並不高明的勾搭。跟那些買空賣空的低劣傳銷團夥相比，小野先生的智力含量高出了太多檔次。

那麽，這個超級係統算是傳銷嗎？

郝濤不相信孫艾的推測，說這是一個由國家發起和支持的科研項目，朱警官肯定也不信。這個係統的種種作法和痕跡顯示出它不具有國家科研的味道。朱警官的層級和權限足夠，如果真屬於國家性質，應該很快會得到通知。

孫艾姣好的麵容和她的頭腦相匹敵，如此聰明的女子，難道看不出“所謂國家秘密支持”的說法破綻百出嗎？

朱警官繼續追問，雖然明知問不出什麽來。

“莫曉曉作為輔導員發展的潛天才，會是誰呢？”

這是一個不指望有答案的問題，她會再次重複係統的保密隔離原則，是朱警官和郝濤的意料之內。

但孫艾的回答是不同的。

郝濤在記錄時，筆劃歪斜了一下。

“我猜想，應該是錢良毅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