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會審(new )

林雲猛然瞪大了眼睛,循聲望去一邊朝他吼道:“稗兒,退回去,別出來——”

然而話一半,那些鬼影忽像鐵片遇見磁石一般被稗兒身上精氣所吸引,直直朝他撲將過去,稗兒麵露驚恐地呆呆看向直直撲向他的黑影後退了兩步……

“啊——”慘絕人寰的一聲慘叫後,那鬼影卻被稗兒身上騰起的一陣紅光所傷,身形一滯,然後被緊追而來的捆仙索纏得個嚴嚴實實。

林雲這時候也追到了稗兒麵前,氣得朝他後腦勺輕拍了一下,怒道:“臭小子!不要命了?沒看到師父畫的結界麽?師父一再告訴過你什麽?”

稗兒自知理虧,低聲道:“看到師父的結界不可離開結界……”

“知道你還明知故犯?!”

“師父……徒兒,徒兒聽外麵動靜太大……擔心……”

林雲道:“你現在出來又能幫師父什麽呢?淨添亂!”

稗兒羞愧低了頭:“師父……我錯了。”

林雲回頭不看他了,一邊施法收拾著剩下那些鬼魅一邊吩咐稗兒道:“呆那兒別動!要不是你身上的鎏火玨,你都不知道死幾次了你知道麽?”

“是……徒兒錯了……”

花了好半天,林雲終於將院子裏的鬼影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剩下不敢出來的畏縮在廊下屋底假山的不計,他喘了喘氣掀起衣擺朝自己扇了扇風,霸氣睨了一眼四下躲藏的眾鬼,笑問:“還有想上來的快點兒,這邊趕時間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眾鬼瑟瑟發抖。

林雲踏著一地上封印著鬼魅的黃色符籙,慢慢走到那個被捆仙索捆成粽子狀已經可以具形的高階惡鬼麵前站定。

那鬼物在地上扭來扭去,來回掙紮,嘴裏也是罵罵咧咧:“臭道士,敢動我?!你知道老子的主人是誰麽?說出來嚇死你!”

林雲愣了下,忽然來了點兒興趣,笑問:“說來聽聽,看看能不能把我嚇死?”

那鬼傲慢道:“你給我聽好了,老子的主子,乃是鬼境雙絕之一的奕蠡城主、北境鬼王擎昌君!”

林雲蹙了蹙眉頭,神色無比凝重,好半天,才朝那鬼問道:“你說……誰?”

那鬼道:“北境鬼王擎昌君!聽說過沒?”

林雲默然不語……流風沒有騙他,“他”果然被牽扯進來了?他臉色慘白,稗兒在他身後擔憂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林雲直起身,冷冷道,“是他?”頓了下,又問,“可你憑什麽證明你的主人就是擎……”

他還沒說完,那鬼掙紮著挪了挪,半晌才露出一隻手臂,左手手腕上赫然一個鮮紅的圖騰,似鳥又似獸,抬高了下巴看著林雲,自得道:“看見沒有?”

林雲:“……”

那鬼:“這個印記乃是擎昌君標示,身負這個印記便是擎昌君的下屬!”

林雲盯著那鬼半晌,冷冷笑了,低聲自語道:“這印記是……擎昌君的標示麽?”頓了頓,他又朝那鬼道,“貧道聽聞那位鬼境雙絕的擎昌君早在兩百年前就因大逆不道觸犯天條被天界處決,魂飛魄散……恕我直言,閣下這修為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兩百年的道行,那麽擎昌君是何時,何地,如何將這標示印在你身上?彼時擎昌君又是如何的樣貌?他難道重歸於世了麽?”

那鬼卻是頗為硬氣地嘲諷一笑,“你便是打散了我的魂魄,也休想我做出這等賣主求榮的事!”

林雲被他噎得一時無語,哭笑不得。眼見著那鬼嘴裏不幹不淨地朝他爺爺奶奶爹爹媽媽的亂罵,汙言穢語不絕於口實在有些聒噪,幹脆又掏了一張更高階一些的符籙拍他頭上,給他收了,才落了個清淨。

……

折騰了一夜,天光微明的時候,林雲在門口遠遠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先前那個好心的乞丐正隔了一條街探頭探腦地朝芳沁苑看,見林雲開門出了來,登時嚇得瞪圓了眼睛。

林雲好笑地走了過去,看著他呆立在當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老哥……怎麽了?一晚過了不認識了?”

乞丐目瞪口呆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你還活著?”

林雲抬頭看了眼晨曦微明的天,眼見著陽光閃耀了起來,笑道:“你見哪個鬼青天白日地站大街上跟你閑話家常的麽?老哥,你也別太小看我嘛……都說了我是個道士呀,擒鬼拿妖,本職工作而已。”

乞丐吞了吞口水,崇敬地看著他:“謔……那我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林雲道:“哎,老哥,我跟你說這裏麵可寬敞了,你晚上要是不去破廟住,來這兒跟我們住吧,許多間房間任你挑呢!”

“啊,不不不不不不……”乞丐急忙將頭要的跟撥浪鼓似地。

兩人正在拉拉扯扯間,忽而一幹人等禦劍而來,落在了芳沁苑門口,領頭居然是個熟人,正是易子依,他一見著林雲登時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笑道:“林兄?!”

林雲放開了乞丐,看著他,也笑了:“易公子,你怎麽來了?”

易子依笑道:“管我叫小易就行……林兄,原來果然是你啊!你叫劉管家帶回去的那隻鎮魂鈴他轉交了白澤君,彼時一眾玄門人等和白澤君皆在議事廳,鍾離山派那個倪若離一見著眼睛都直了,慌忙要叫鍾離山派的弟子過來找你……我在我徐師叔身後,恰聽見那劉管家將你衣衫樣貌細細一描述,猜想著可能是你,便主動討要了這份差事……沒想到,還當真是你呀!!那鎮魂鈴是個什麽厲害東西不成?林兄……深藏不露啊!”

林雲笑道:“玄門聚集,我也是著實好奇……我一個散修,若不拿點兒上得了台麵的東西,怕是連丞相府上的大門都進不了,這才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拱手奉上了。”

易子依笑了笑,側過身對林雲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林兄……那咱們就走著?白澤君他們還在等著呢。”

林雲點點頭,又回芳沁苑裏麵把熟睡的稗兒給扛上了。

……

到了丞相府,林雲本以為照之前看到那些架勢,府上必是熱熱鬧鬧人聲鼎沸,卻意外地發現府上十分幽靜一切都有條不紊,也並未見到多少玄門中人。

見林雲詫異,易子依又為其解釋了一番道:“此番前來的玄門中人雖多,但大多都宿在府外,丞相府上的人另有安排住處,平日裏沒必要也不會被招來……能留宿丞相府上的自然都是玄門地位舉足輕重的,白澤君自不必說,其餘怎麽也得是有頭有臉成名修士一派宗主之類,而且也隻是其本人……他們帶來的那些弟子侍從同門什麽的一樣統統被遣在府外,也就唯有白澤君例外……”

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沒人後,易子依壓低聲音對他耳語道:“那個劉丞相也就先前白澤君進府的時候露了一次麵,對外雖說是稱病,不過我瞧著他紅光滿麵神色如常,步態沉穩矯健,根本看不出來是個生了什麽馬上就要絕命的病症。也難為他,這樣卻還能做到躲在房內閉門不出,臥床不起……嘖嘖。”

“哦?”林雲挑眉笑了笑,不知道這個丞相大人中邪,中的又是哪一門子的邪呢?

易子依又八卦地對他說:“不過,我見那劉丞相的臥房所在的那一隅園子,果然是封印結界重重,而且看上去都不是普通修士能有的手筆……想必在白澤君進城之前,丞相大人先前請的那些人,對他這個‘病症’已經有所眉目了。”

林雲笑道:“既是有了眉目,卻是解決不了,顯然是超出了這些‘不是普通修士’能力之外,這才需要白澤君這般的人物出手相助?”

易子依聳肩道:“許是他們有所眉目,卻也不能確認?否則便邀了白澤君一人即可,何至於還要將天下玄門幾乎都請了來,看戲麽?”

林雲忽然心中一動,莫名有些忐忑起來,竟是惴惴不安。這情緒,倒是多少年未曾體會過了。他複又皺了皺眉頭。

恰在此時,兩人談話間也是走到了丞相府的客院,甫一進門便見這裏已經聚集了好些玄門修士,身著各色服飾,正幾人一小團互相談論著什麽,見兩人進門來,本都不在意,卻在見那侯在門邊的一名身著弱水袍的挺拔俊俏青年朝兩人走去拱手一禮後,紛紛露出了些許驚訝,然後不著痕跡地將目光轉了過來。

想到這一院子都是易子依口中的“玄門名仕一派宗主舉足輕重”的角色,林雲微微有些芒刺在背。

那身著弱水袍的青年對林雲笑道:“這位先生想必就是昨日管家提及在路上遇見的那位高人?在下靈越峰秦壘薪,白澤君護衛。白澤君已經恭候多時了,命我於此恭迎先生大駕。”

周邊一眾人等聽聞了不由更加驚詫議論紛紛。

秦壘薪並不理會,朝裏間側身讓開路,對林雲道:“先生請。”

“請。”林雲在眾人的注視中挺直了脊背隨著秦壘薪走了進了去。

一進屋果不其然就看見“恭候多時”的白澤君端坐在首座,依舊是前兩日見過的那副裝扮,一身華美白澤袍,氣度雍容,卓爾不凡,見了林雲,微微頷首,雖未含笑,但臉部線條柔和,那一雙秀美的眼也露出幾分和善。

林雲拱手稱禮,瞥了眼四周,卻見等著他的可不止白澤君一人,白澤君左右兩側還各坐了三五個同樣樣貌卓爾不凡的大修士,神色各異,瞧著林雲的眼卻都帶了些探究和不屑。

能得和白澤君幾乎平起平坐,這裏麵的幾位,怕是比之外麵那些,更要“玄門名仕一派宗主舉足輕重” 了些。

猛然間,林雲有自己正在被三堂會審的錯覺。

客套完,最先發話的不是白澤君,而是位於他左側那位素色藍衫容貌看上去三十餘歲模樣長得麵方口闊一臉正氣的男子,而且神情頗為激動的模樣,舉著手中那隻銀色鎮魂鈴忙問道:“這位……”他正不知如何稱呼,對麵那個非常貼心地報上了名號,“在下姓林,單名一個‘雲’字。”

“林道長,此物乃是前任白澤君,我師尊映月真人倪玹鶴的法器,師尊於數十年前忽然卸任雲遊,世人皆不知其去處,林道長是於何時何地如何得到此法器的?可是遇見了我師尊?”

林雲便馬上猜想到此人的身份,正是先前易子依提到的鍾離山派首席大弟子倪若離了。

林雲撒不了謊說是倪玹鶴出走之後才遇見他的,畢竟他避世一百餘年了,最近半個月才出山的,隻消稍微盤問他一下幾十年前天下玄門發生的事,他就答不上來,謊言不攻自破。索性一老一實道:“此物乃是一百餘年前玹鶴仙師所贈。”

眾人嘩然。

白澤君右側一個玄色衣袍的須發盡白的老者忙問道:“敢問這位道長……師從何派?”那老者身上所穿服製和易子依的十分相似,易子依又曾言劉管家將鎮魂鈴交於白澤君時他在“徐師叔”身後,便猜想到這位就是易子依口中那位師叔了。

林雲轉向他那邊,也十分客氣一拱手,回道:“在下散修,並無門派。”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

麵前的這位林道長看上去十分年青,容貌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形單薄瘦小,卻言及一百多年前,這至少反映了兩點:其一他必是於少年時便突破騰雲境結成金丹可見天賦過人;其二他實則現下真實年紀至少有百多歲,修為絕不會低,這樣的人物便是放在正規玄門大派都是鳳毛麟角排的上號的角色,而他卻是個散修?

眾人驚疑不定,這當然也在林雲的意料之中,他正準備出口解釋解釋,忽而一道凜冽劍光不打招呼直至麵門,林雲一驚,慌忙閃身一躲,堪堪躲過。他來不及驚詫劍影的主人見一擊不成已經召回佩劍持劍殺至眼前。

丞相府邸的議事廳場地倒也空曠,兩人在一眾人等麵前輾轉騰挪過了幾招,林雲才看清眼前忽然突襲的竟是一臉戾氣的那位首席大弟子倪若離。對方不愧是稱得上玄門翹楚的人物之一,動作迅疾靈力充沛,招招狠辣一點沒留餘地。

林雲知曉這是試探他,躲不過,隻能轉頭迎擊,以十足靈力接了對方一掌,直震得倪若離倒退了幾步,胸前一時氣血洶湧,輕咳了幾聲,臉色鐵青。

眾人一驚,大廳裏鴉雀無聲。

林雲亦是臉色不善,背了一手在身後,手藏在袖籠中,指尖夾著的一張借靈金符被靈力燒盡,消失了蹤跡。

“倪道長,此為何意?”他臉色不善地盯著倪若離,顯示出不悅。

倪若離吞下喉頭那一點腥甜,轉向大廳坐在首位的白澤君渠殊,滿臉冷冽地道:“元嬰後期,近仙境。”

大廳頓時嘩然,眾人議論紛紛一片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