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星臨世(new )

“啪啪啪”幾聲擊掌的聲音突兀響起,林雲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素白衣衫的青年,二十出頭的模樣,容貌俊秀,氣質文雅,看上去彬彬有禮,正朝林雲笑道:“沒想到這世上竟當真還有這般過暉陽臨乾元的世外高人,如此算來人界玄門元嬰後期除了稹法大師、尋峩山人、映月真人和白澤君……又多了一位啊。”

眾人看向林雲的眼神頓時既崇敬又不甘。

那青年從位置上緩步下來,朝林雲拱手一禮,態度恭敬含笑道:“林真人,在下空隆山派許幻澤。”

“哈哈哈……”又一人起了身,正是易子依那個師叔,收起先前的傲慢神色,朝林雲一禮道:“適才多有得罪,還望仙師海涵。在下泰室山徐研機。”

眼見著這兩派立即對這位元嬰後期的大修士轉變了態度,示以善意,其餘門派也不甘示弱,紛紛口中說著客套話,湧過去朝林雲主動自我介紹起來。

其中唯有兩派沒有動靜,一個是座上白澤君,畢竟玄門仙首,自持身份,再則聽聞剛剛那許幻澤口中所說,其人竟也在元嬰後期的修為,自然沒有必要上前對自己這個同是元嬰後期的諂媚攀交。林雲不由有些驚詫:七年堪破騰雲境已經足夠叫人驚詫了,他現下“與外表年紀相差無幾”的年歲,竟能到暉陽境後期?!另一個是適才已經等於自我介紹過一番的倪若離,雖是試探,但被林雲打敗了有些尷尬,黯然地想往自己原先位置上走,他身後一個同色服製的小弟子忙上前扶了,口中有些心疼地喚道,“師兄。”順便還朝林雲這邊瞪了一眼,一臉不忿。那小弟子看著也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圓圓臉上還帶了點兒稚氣未脫,自來卷的頭發隨意鬆鬆散散地束了,臉氣得通紅,看樣子是個暴脾氣的。

林雲一邊和眾人拱手隨意應和兩句,一邊暗地裏心都在滴血!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忽然就成了個元嬰後期大修士的好麽?!剛剛那個倪若離朝他出手試探,林雲怕被他摸到自己發覺了事實上他現下其實連金丹都沒結成!若是如此,便沒有辦法解釋他至少百餘歲的年紀,外表看上去依舊是個少年,自己的謊言又得要不攻自破!不得已隻能用了借靈符作弊,可他那張借靈金符,乃是真正的天界仙君的手筆,金色級的符籙啊!而這類型的符籙可都是一次性的,用一次就少一張!天界仙君寫就的金色級借靈符!僅僅隻是用來應付一下人家的試探!!這他媽的是何等的暴殄天物?!!跟拖了一車黃金換了人家一根稻草似的。

林雲臉上笑著,心梗得要吐血了。

他從一介鄉野散修一躍成了其餘幾大正規玄門爭相爭奪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自然是得了特許可留在丞相府上,但或許他這個忽然殺出來的元嬰後期大修士出場實在太過戲劇性,於是走到哪裏都被一幹人等注視議論,頗有些不適應。

除了白澤君那些玄門名仕都不準帶弟子,稗兒自然也不能住進來,尋著安置徒弟這個借口,林雲出了丞相府。

易子依看上去像是個靠譜的人,稗兒聰明又有鎏火玨在身,況且丞相府上安排給這些弟子門生們的住處又離得不遠,林雲隻得央求了易子依,代為幫忙照看他一二。

易子依性子爽快,自然是滿口笑著答應了。

知曉他是要去辦正事兒,稗兒雖噙著淚不舍地抓著他的衣角,卻也是乖順地對他的吩咐不住點頭。

林雲千叮萬囑:“要乖要聽話,絕不可以給易大哥添麻煩,平時沒事不可以亂跑……”

“嗯……”

趁易子依和他同門師兄弟說話沒注意,他又湊到稗兒耳邊輕聲吩咐道:“師父在你的房間畫下結界了,師父每天都會來看你,你夜間千萬千萬別出師父的結界……還有你那鎏火玨在身上戴好,萬萬別弄丟了,知道麽?”

稗兒點頭:“是。”

林雲又道:“師父就在不遠,若是有什麽急事就求易大哥著人去找我,知道麽?”

“是。”

辭別了易子依和他們泰室山門下弟子後,林雲便返回了丞相府上,正巧趕上晚膳。因住在府中這些人的身份尊貴,丞相大人自然不可能怠慢,連帶著林雲也跟著沾光,風卷殘雲用完膳,滿足地摸摸肚皮,打了個飽嗝。

幸而那些尊貴的玄門名仕們看上去平日裏相看兩厭的也不少,不必搞什麽聚餐,都是由家仆將晚膳送進客房的,不然叫那些人看見林雲這番吃相,還不知要怎麽鄙夷才好。畢竟,修仙自然是為了成仙,那在沒成仙之前,言行舉止也需得盡量往“仙風道骨”這四個字上靠攏才好。

林雲吃飽喝足了,出了門,四下亂逛逛當作消食,記完了丞相府的大致格局之後,林雲返回自己所住的廂房,和衣倒在幹淨柔軟的大**,枕著雙臂,翹著二郎腿,晃著腳一派閑適,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若是丞相大人已有病症,說 “中了邪”,那便是已經中過了,該想的便是驅邪,而不是現下這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倒像是知曉要中,卻還沒中……這情形,是和他的推測相悖了,難道自己先前的猜想是錯的?芳沁苑那些……又是怎麽回事呢?

最最重要的……

究竟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那背後推手的目的……究竟為何?!

就在他模模糊糊快要睡著之際,忽然聽聞自己所住廂房的隔壁有人推門而出,走了兩步到自己門口不遠處,似遇見了個什麽人,腳步停了下來,客套寒暄了起來。

“若離師兄,銀雪。”

林雲記了起來,這是許幻澤的聲音。

“許師弟。”若離道。

許幻澤問:“若離師兄可是準備好了,白澤君在,也不好比他遲了去,咱們還是早些過去吧?”

又一個開了口言語不耐:“白澤君這也不知道是擺的哪門子陣……這麽大動幹戈嚴防死守好兩天了,除了一兩個小魚小蝦的,一無所獲。”看來當是今天在議事廳瞪了林雲一眼的那個鍾離山派小弟子。

倪若離斥他道:“不然你指望裝到什麽大魚?”

倪銀雪道:“師兄!外麵那些庸才就算了,咱這裏麵的,哪個是個沒見識的?難道你們還沒有想到麽?陰門洞開,百鬼來朝,中術者又這般位高權重……劉丞相難道中的不是‘百鬼噬心咒’麽?”

他沒說完倪若離便打斷了他淡淡道:“你哪隻眼睛看見的百鬼來朝?”

許幻澤也接道:“銀雪師弟……其實我也並非未曾疑心過:陰門洞開,百鬼來朝,逆天換命,吞魂噬魄。若說有什麽禁術能逆轉天命,奪了那些有帝星將星護佑之人的命格,也就隻有這‘百鬼噬心咒’了。可是但凡古籍有記載的案例,此咒都是極其凶險,一旦中咒無術可解,而且百鬼一出頃刻間便會將中咒者魂魄吞噬哪方仙君護體都沒用。可是丞相大人這……還是有很多地方不符呀,他分明是數年前開始便已經陰門洞開易招邪祟了……然而那些邪祟也是三三兩兩……這,又實在不像是中了 ‘百鬼噬心咒’的症狀。”

他說完,門外三人一致沉默了片刻。

好久,銀雪不服氣道:“古籍有載的……未必不會有錯。古籍明明說中了百鬼噬心咒無術可解,可是據傳百來年前,本朝明宗皇帝的儲君皇子宸不是就曾中過此咒卻存活了下來?”

倪若離冷哼了一聲,反問道:“傳聞的東西能當真麽?皇子宸的確有帝王命格最後沒有做成皇帝不假,可皇子宸是死於遇刺!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中過此咒。”

“那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沒中過吧?”倪銀雪頂撞他師兄道。

倪若離被他氣笑了,反問道:“百鬼噬心咒乃是死咒,這可是三界皆認的道理……你若是皇子宸,你當如何能從‘百鬼來朝’時自救解咒?!”

倪銀雪無言以對。

許幻澤又道:“而且……百鬼噬心咒乃是極高階的禁術,欲破這些有帝王將相命格之人的護體福星,就必得是級別極高的鬼怪。此等禁術有違天理觸犯天條,與施咒者成契的怎麽的也得是一方鬼王級別的才能開得了人冥兩屆的之門,縱出幽冥惡鬼。而現今劉丞相附近卻連個級別稍高些的惡煞都未曾出現過……”

門外三人又靜默了一會兒,實在一籌莫展,便又交談著走遠了。

林雲從**坐起,腳踏上地麵,卻佝僂著身體深深歎了一口氣,總算知曉那人為什麽這麽千方百計死乞白賴地把自己從褚雲山挖出來,非讓他走這一趟還說非他不可了。

林雲皺緊眉頭起了身,出門緊跟著那三人的腳步朝陣法處走去。

整個丞相靜悄悄的,卻靜得有那麽些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倪若離等三個人將府內守的陣逐個巡視了一遍,正以為又是一個一無所獲的晚上,突然見不遠處有名穿若水袍的弟子急急忙忙趕來,對三人拱手一禮急急忙忙道:“三位道長,剛剛白澤君布置在外圍的陣法有了異動,白澤君已經先行趕過去了,三位道長可要一同前去?”

三人一聽,當下不再耽擱,急忙抽身朝那弟子所示之處趕了過去。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林雲自然也不含糊,也跟了過去。

等到了陣法前一看才發現,丞相府邸外圍原來也被白澤君布下了困仙陣,守陣弟子正是那些被遣在丞相府外的玄門子弟,人數之眾恐有數百人,因此以劉府為中心畫下的這個困仙陣除了人以外別說是鬼怪邪祟,就是真的大羅金仙入陣怕也是別想輕易脫身。

現下眾人聚集之地位於劉府後門的街道上,一個半透明狀黑影,正被由十二名身穿弱水袍的白澤君護衛圍成的小陣法困在了其中,那十二名弟子的結著手印,掌心的靈力圍成的囚籠將那個黑影圈住,任憑他怎麽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不停衝撞著結界也無法脫逃。

倪若離等人趕到,倪銀雪道:“又抓了一個?這個看上去級別也不高啊。”

那十二名白澤君護衛身側隻有白澤君一行數人,更多的守陣玄門人士因為要守陣不得脫身,遠遠站在了陣法之外。不過好在陣法範圍並不算大,是以他們站的也不算遠,還是可以輕易看清這邊情形的。

林雲意外地在陣法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易公子!”他晃過去打了個招呼。

易子依笑道:“林道長你也來啦?”

林雲點頭,問:“這是怎麽回事啊?”

易子依道:“照白澤君的吩咐,我們在守著困仙陣呢。”

林雲道:“白澤君這困仙陣擺了好兩天了麽?這麽大陣仗……他們想要抓什麽呢?”

易子依聳肩道:“不知道……隻知道吩咐我們守好陣法就行。”他又看了一眼白澤君那邊的小陣法中的黑影,猜測道,“看樣子像是個惡煞吧。”

林雲隻好點點頭,心底一沉,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整個事件背後一絲關鍵的脈絡。

那廂,白澤君等人看著那個不住掙紮的惡煞,“品階不高,靈智未開。”不知是誰評價道。

“靈智未開的話……問也問不出什麽……”許幻澤道。

“到底隻是被陰氣招來的,還是……”倪銀雪捏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這廂林雲正在認人,那邊白澤君幾人研究了一番一無所獲之後,倪銀雪插嘴問道:“這個‘東西’怎麽處置?還像先前一樣抓起來?不如直接滅了算了。”

白澤君渠殊不語。

倪若離咳了一聲,斥責道:“白澤君自有安排,何須你多嘴多舌?”

半晌,白澤君也隻道:“先收押起來關好吧……還得從長計議。”

眾人忙道:“是。”

結果十二個弟子一同收陣法之時,有一個動作慢了一步,那圍住惡煞的小陣法便出了一絲漏洞,那個陣法中掙紮了半晌的惡煞忽而尖叫著撲向那名被驚呆了僵成木雕的小弟子。

眾人一聲驚呼還未出口,那惡煞叫一道光鞭狠狠一抽,慘叫著撲倒在一邊。

白澤君從容不迫地兩指一並,由指尖露出一道明黃色的光鞭,輕輕一震,那光鞭便恍若有了生命一般,如同道道天雷劈在那惡煞身上。

林雲都怔了怔,不愧元嬰後期修為。 眾人溜須拍馬地讚歎,隻道漂亮。隻除了那個倪若離抿唇,那個倪銀雪……林雲親眼看見他翻了巨大一個白眼。

隨著白澤君的光鞭閃動,那個慘叫著的惡煞身上冒氣陣陣青煙,連帶著身上的衣衫也被燒焦了,露出大大小小的洞,忽而,白澤君整個人一怔,手中的光鞭一滯,忽又用力抽在那惡煞身上徹底撕破他一半衣衫露出那惡煞肩上一道鮮紅印記。

林雲猛然蹙緊眉頭。

“這是!!”他身側一名修士愕然叫出聲來,眾人都呆住了,緊緊盯著那個印記,僵如木雕。

半晌,陣法中心除了那惡煞負痛的哀嚎,沒有一個人出聲。

外圍普通修士離得遠了些,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有些納悶地議論紛紛:“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我天!”林雲身邊的易子依定睛一看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身邊尚還站著其餘泰室山弟子,眼見著他似乎覺出什麽不同尋常來,忙圍過來追問道:“易師兄,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回事啊?”

“白澤君他們怎麽這幅表情?”

易子依沒答,神色也很是凝重。

陣法中心那幾個玄門精英中的精英呆愣了半晌後,白澤君渠殊先行回過神來,沉聲吩咐道:“先將他收押起來。”

“是!”十二名弟子聞言用降魔鎖妖袋將那惡煞暫且裝了。

這一晚上過去,鬼境雙絕的擎昌君重歸於世的消息,在壽陵所有玄門中人都炸了鍋。當然其中也不乏很多不明所以的後生晚輩,但一夕之後,也便紛紛知曉了擎昌君的大名。

易子依一下子成了個香餑餑。

他住著的客棧聚了一群人,當然都是他平日裏交好的,跟他關係不好的都擠不進來聽他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