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盡殺絕(new)
尤淵勾了勾嘴角,並不理會,飛身衝上了屋頂。
這次,是江成月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墨龍凝在他手中,指著尤淵的背影,他近乎驚恐地嘶吼:“你到底是誰?!”
身為鬼王,關乎前身是絕密中的絕密……鬼族的弱點在於遺骨,若是被人知曉生前真名,便很有可能就會受製於人。因而他身死之後,冥界知曉他真名的人,屈指可數,而這屈指可數的幾個人……江成月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泄密。若是如此便隻剩下了另一種可能:這人同他有淵源,很可能在他生前……便認識他?!
尤淵隻是遠遠看著他,不言不語,稍傾,飛身從先前兩人打破的屋頂破洞中出了去。
江成月眼見著他要走的樣子,現下反而是不肯放他了,忽而從心底湧上一陣熟悉的暴戾,再不管不顧,燃魂術用到了極致,哪怕至此燒盡自己的魂魄魂飛魄散他也在所不惜。
“你究竟知道些什麽?今日不交代清楚……別想走!”恍然間,他同尤淵對調了,現下是他好似非要將對方剝皮拆骨啖肉飲血的架勢,江成月眼前愈發黑暗,雙眸頃刻如血一般紅豔。
尤淵和他對拆,隻打得這間金闕天君廟快要被夷為平地,兩人在屋頂遊龍一般廝殺,鬥氣靈壓全開,光影閃現風雲變色。
尤淵冷笑道:“真以為憑你現在能攔我?!”
江成月法力現下不如他,但是憑借燃魂術,尤淵隻要中招受傷便會損傷修為,因而也頗為顧忌,並不敢硬接,一時勢均力敵,倒不能脫身了。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殿下眾人隻管張大了嘴巴一直看著,反正包圍圈裏麵李雲宸他們暫時又動不了,兩大鬼王又不在包圍圈裏麵。
忽然,就在江成月堪堪躲過對方一次進攻險些被擊中之時,“咻”一聲一道靈劍劍光由遠及近朝著尤淵麵門而去,尤淵微微凝眉,翻身一躲。
江成月也有些詫異,但見那靈劍飛過之後轉回原處的夜幕中,不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飛身而來,江成月甫一見他,登時瞪大了眼睛。
李雲珩!!
李雲珩輕巧禦劍落在了金闕天君廟圍牆上,四下一看,頓時眼光一凝,赫然發現院子裏躺在地上無知無覺的李雲宸,再抬眼看向江成月和尤淵一邊,神色猛然罩上陰雲,微抿了抿唇,便執劍飛了過來。
“阿……”江成月差點兒本能地脫口而出喚他一聲“阿珩”,忽然又想起自己現下是本相,李雲珩根本不認識他!眼見著那小子不管不顧加入了戰局,頓時暗道糟糕。
他不可能做到又要和尤淵打又得顧著他……再加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必然也要給自己添亂。結果三人打了半晌,江成月赫然發現李雲珩攻擊的對象似乎隻有對麵的尤淵。
然而李雲珩不管怎麽天資聰穎,不世奇才,畢竟現下隻有十四歲,尚未成年,修為能高到哪裏去呢?兩大鬼王鬥法,隻要波及到他絲毫,他非得橫屍當場不可!
江成月攔在他身前,一邊和尤淵纏鬥一邊怒斥他道:“退下!”顧不著跟他解釋太多,他知曉現下隻有搬出李雲宸才能鎮得住他,於是又道,“去護著你皇兄!!”
李雲珩果不其然怔了怔,回頭又看了一眼李雲宸的位置,發現他被結界保護得好好的,便沒有要飛身回去的意思。
江成月登時心驚,冷靜了下來,便也沒再死纏著尤淵,他顧忌到李雲珩,隻想放尤淵趕緊走。然而尤淵卻好似被李雲珩激怒了,居然執著罹央主要對著李雲珩死命攻了過去。罹央被他化作了原相,成了根鞭子,江成月指揮著墨龍,護在李雲珩身邊,分神間,竟是又吃了尤淵一鞭,被從空中打落到屋頂,朝後滑退了幾丈距離,金闕天君廟頂的琉璃瓦頃刻間“劈裏啪啦”如落雨般掉進了殿中,塵土飛揚。
李雲珩看了他一眼,眼中慍怒更甚,咬牙對著尤淵,更凶猛地攻了過去。
“你——”江成月氣得差點要對他破口大罵,想到李雲珩現在根本不認識他又怕讓他詫異而分神,這樣更危險,索性閉了嘴,執著墨龍又衝了上去,然而他到底晚了一步……李雲珩執劍堪堪擋過尤淵一鞭,尤淵居然在這一鞭上使了十足法力,李雲珩哪能相抗,頃刻間被抽飛了出去,恰也後背撞上院牆牆壁,落在了院子裏李雲宸不遠處,磚牆居然都“劈啪”一聲微微凹了進去,院牆上的瓦掉了一地摔得稀碎。
李雲珩受重創,躺地上微微掙紮了一番,翻身吐了一大口血,一時暈了過去。江成月頃刻間瞪大了眼睛,慘叫了一聲:“阿珩——”再轉向尤淵,眼中紅光更甚,抽劍帶著雷霆霸氣飛身而上一劍劈落了大殿屋頂半片屋梁,屋頂頓時塌了半邊,一聲巨響。尤淵剛剛所站的位置頓時消失在視線中。
然而尤淵早已飛身而起,兩人凝在空中,又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尤淵忽然對著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眼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冷冷道:“擎昌君……你最好看一眼後麵。”
與此同時,江成月耳邊聽到了一齊聲弓箭崩弦的聲音,適才那中年武將高聲喝道:“張!”
江成月猛然瞪大了眼睛,急急回頭,就看見騎在屋頂圍牆那些弓箭手,竟拉滿了弦,箭尖所對的位置……落在院子中央的李氏兄弟……
為何?要這般趕盡殺絕?明明李雲珩對李雲逸來說……根本不算阻礙不是麽?為了滅口麽?
“阿珩——”他來不及去想,隻剩下不顧一切朝院落中央飛撲了過去。
他是個鬼王啊!現下法力隻剩下從前一成的鬼王,凝不成刀槍不入的實體,即便被利箭射中也不過是穿體而過……現在他隻想拿手邊任何一個能夠當作遮擋物的東西護在他們身上。
結界隻罩住了李雲宸,他旁邊的李雲珩怎麽辦?他的阿珩怎麽辦?他記起他第一次見他時那雙震驚和清亮的眼睛……那傲嬌別扭卻又無比依賴著他內心柔軟得一塌糊塗的孩子……
猛然間,他撲入了李雲宸體內,幾乎是立即,他便操縱著李雲宸的身體,睜開眼睛滾了兩滾,猛地趴在了身邊李雲珩身上,將他身上所有要害部位都護在了懷裏。
已經來不及去想之後他要帶著李雲宸的魂魄如何,他知道自己此刻自私極了,然而現在他滿心隻有一個念頭:護著那孩子。
身下的李雲珩似乎是醒著的,身體微微動了動,江成月忽然感覺到自己腰間被一雙手輕輕摟了摟,身側起了一個小小的推力,一陣天旋地,和自己抱在一起的那具身軀在一陣利箭入肉的輕響聲後猛然僵直抽搐了片刻。
江成月驀然瞪大了眼睛。
有失了準頭的箭矢落在了耳邊的地上,激起一陣鏗鏘噪音,那一聲好似將他魂飛天外的神識喚醒了。
身上的人掙紮著抬了抬頭……
江成月幾乎是呆滯地艱難轉動眼球看向他,李雲珩的臉上露出笑意,然而那個笑容還未來得及展開,他唇畔洶湧而出的血跡便眩花了江成月的眼。
他並未來得及說一句什麽,慢慢失去了力氣,頭軟軟地垂在了江成月的肩上,江成月抱著他的雙手,顫抖著向上,猝不及防就觸到了紮在他身上的箭杆和被血跡濡濕的衣衫……他掙紮著緩緩坐起身,翻過李雲珩的身體,讓他側躺在他身邊,看著他恍若被紮成了刺蝟的後背……
他這才明白過來,那一瞬……李雲珩忽然翻了個身,反而是將他壓在了身下,緊緊地護住了。江成月緊緊地盯著他,盯著他染著血俊秀無雙的臉,他閉著卷曲烏黑如鴉羽般的長睫,他平靜得好似隻是睡了過去的容顏……
“阿……阿珩……”江成月推了推他,手腳俱軟得使不上力氣。他一瞬的怔忪呆滯僵直後忽然又手足無措起來,惶恐到了極致,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李雲珩沒有回應。
江成月使勁地推搡著他,拍了拍他的臉,自己都沒有發現地帶著哽咽的哭腔一聲比一聲淒厲地喊著他的名字……然而那個人的臉,好似他見過無數次他的睡顏,寧靜秀美,卻再無回應了。
視線一陣一陣模糊,地磚忽然就好似落雨一般被水滴濡濕了一片,江成月手抖得如同風中殘葉,探了探他頸間動脈——
靜止了。
他再無脈動。
……
尤淵有些驚訝地居高臨下看著上了李雲宸身的江成月現下惶然無措的樣子,微微張大了嘴巴,目光不由地在李雲珩此刻那張無知無覺的臉上凝了凝……倒看不出來這小子對於擎昌君而言這麽不一般麽? 莫名他就直覺地意識到了危險,想到了幾十年前西乾滅國那一次,他雖未曾親臨,畢竟當時那事情鬧得挺轟動,他事後自然也是聽說了所有的細節。
思及此,尤淵暗自戒備。
“阿,阿珩……”江成月用僵直的雙手,動作遲緩地攬著李雲珩的肩將他緊緊抱進了懷中,用力箍住,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那些弓箭手猶不肯放棄,見李雲宸出了結界保護圈,意識到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拉滿了弓,又朝著院中抱在一起的兩人亂箭齊發。
“啊——”擎昌君終於忍到了極限,一聲嘶吼,不再壓抑的怨煞之氣一瞬間爆開,如在水麵投下的石子,漣漪**開,似有似無的一道光圈將周邊眾人都推了出去。
尤淵在他爆發的一瞬間便伸手一擋,結了結界,饒是如此,他也是被推得倒退了一步,不由地凝了凝眉頭,複又挑了挑眉梢。
他看了一眼被推下牆頭的弓箭手,強烈到凡人根本無力相抗的怨煞之氣**開後,眾人臉色鐵青,有被飛回的箭紮中的,口吐鮮血,更多的是被怨煞之氣侵體而直接傷了魂魄的,躺倒在地,隻餘些微的掙紮和呻吟。這些剛剛還神氣活現主宰別人生死的凡人,頃刻間便死傷大半。
尤淵冷冷一笑:無知的螻蟻罷了,他當然不至於同情他們,心道他們倒全然不知曉這樣激怒一個鬼王該付出怎樣的代價。原先江成月不肯出手的時候,還以為他們今夜尚能全身而退,沒想到到底還是都死在了此處。
“殿,殿下……”那一廂李雲逸早在江成月爆發的一瞬便被手下眾人緊緊護住,此刻正在那中年武將的攙扶下,艱難起身。李雲逸狼狽地正了正衣冠,還待再命令眾人尚且還能動的去查看院子中央的情形,尤淵諷刺地冷笑出聲,“還不快走?被擎昌君這麽一鬧,死傷這麽多人,冥界不會無知無覺,待會兒陰門一開,你等凡人……還留下來準備拿魂魄喂厲鬼麽?”
李雲逸一驚,急忙擺了擺手吩咐手下:“走走走……”語畢領著人落荒而逃。
尤淵冷哼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院子中間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旋即消失了蹤影。恐怕這架勢,還得有不得了的人物要被驚動,他當然要在事情失控之前先行離去。百鬼噬心咒這類惡毒咒術有違天條,若是他被帝君逮住,下場不會比場中的擎昌君好到哪裏去。
江成月現下對周遭一切渾然不覺,強製自己冷靜下來,他抱緊了李雲珩,渾身輕顫著在他耳邊低聲耳語道:“皇兄不會讓你有事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