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逼人(new)

那位“宋師兄”緩步而來,一邊走一邊伸了伸手,他剛剛打掉自家師弟的靈劍而掉在一邊的劍“咻”一聲飛回他手裏,被他反手一舞,收回了袖中,怒聲道:“你們還有臉叫我?!連師父的八卦鏡都敢偷?!好大的膽子!是不是我平時太縱著你們縱到你們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個兩個都想被逐出師門了?”

“宋師兄!!我們知道錯了!!”

“師兄……不要告訴師父!再也不敢了!!”

那群剛剛還趾高氣昂的少年頓時各個臉白如紙,苦苦哀求。

宋師兄罵過了自家弟子,這才轉向一邊立著的江成月和李雲珩,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之時頓了頓,半晌才想起拱手一禮,恭敬道:“不知兩位道友可是淩霄殿修習弟子?適才……多有得罪了。”

江成月剛剛那一番被嚇得夠嗆,李雲珩也隻是冷然而立,並不作答。還不待這兩人反應過來,卻是那群棕衣少年先行告狀道:“宋師兄!明明是他們淩霄殿的也想要這塊靈地……上次一個人來不行,這次還多帶了一個來搶地兒!!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才會……”

“閉嘴!”還不待他們說完,那個宋師兄先行喝止了,“我問你們了麽?”

“……”

“呃……那個……”江成月清了清嗓子,剛想說話,被這一陣打鬥聲吸引,終於聞聲趕來的一眾淩霄殿弟子並護衛江成月的宮人侍衛這才齊刷刷吵嚷著湧了過來,一下子黑壓壓就來了一片。

“殿下!!發生了什麽事?”

“我等護衛來遲……罪該萬死!著兩位殿下受驚了!!”

這下,輪到那群棕衣別家弟子各個目瞪口呆傻了眼。

江成月帶來的宮人中間品階最高的便是那個紫衣大太監,此時嚇得麵無人色拉過江成月上下打探了半晌,言語間聲調都誇張地帶了點兒哭腔道:“殿下!萬萬不可再這般恣意行事啦……此處雖不比壽陵宮中,殿下身為皇儲君,少了一根毫毛,那傷得可是社稷是國本……老奴等萬死難辭其咎啊!!!”他說著拭了拭眼角額頭,再轉向棕色衣衫那群弟子,頓時由悲戚臉秒變橫眉怒目,喝斥道,“爾等是何人?!大膽刁民……衝撞天家威儀,活膩味了?”

江成月身後帶來的那群淩霄殿弟子中有人認出了那幾個少年的服飾,忙在他身後秉明:“殿下……瞧他們的衣衫,像是下麵青峰宗的弟子。”

那幾個青峰宗弟子此刻除了他們那個宋師兄,闖禍的幾個皆是瑟瑟發抖,虛汗直流,頭低得都不敢抬起來。

饒是那位宋師兄也是怔了很久才挺起胸膛,左右被人認出來也是躲不過的,上前幾步,走到江成月麵前,拱手一禮,不卑不亢道:“原來道友便是儲君殿下……在下青峰宗宋青鬱。門下弟子疏於管教,不想冒犯了儲君殿下……”

他還沒說完,江成月這會兒忽然回過神來,卻是拿出了儲君的威嚴,高冷地笑了笑,朗聲道:“‘冒犯’?”

宋青鬱蹙了蹙眉,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不會那麽簡單地善了了。

江成月道:“原來做了貴派門下弟子,竟能凶橫至此?仗劍行凶都隻算是‘冒犯’?”

宋青鬱微微瞪了眼,急忙又施一禮道:“殿下¬——”

一樣還不等他說完,江成月得理不饒人地一抬手製止了他道:“本殿下知曉宋道長心中不服,是因為瞧著我二人全然無恙……那麽便請問宋道長,今日若非本殿下身為儲君,而隻是淩霄殿普通修習弟子……宋道長你未能及時趕來……這事兒,是不是就風輕雲淡翻了篇?我兄弟二人就算是橫屍當場也算是自找的?”

宋青鬱一聽這話不對急忙搶道:“殿下,宋某絕無此意!”

江成月沉了沉眉,道:“宋道長並無此意,也須得問問你幾個師兄弟是不是也無此意?我不知他們是與我五弟有了什麽嫌隙?甫一相見二話不說便拔劍相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再則……即便先前有所齟齬,貴派弟子卻仗著人多欺壓我兄弟二人勢薄,未免讓人不齒?諸位也是修道中人,貴派教義,莫不是教門下弟子,修得都是恃強淩弱的道義?”

宋青鬱叫他懟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偏生理虧,不知如何回複,隻得偷眼去瞪了他那幾個闖禍的師弟好幾眼。

江成月其實平日裏並非牙尖嘴利之人,雖先前是打定主意要鬧一鬧,但也未曾想到自己此時能夠如此伶牙俐齒滔滔不絕頭頭是道,全然是因他心中確實堵了一口氣,尤其是先前那持八卦鏡的青峰宗弟子那一劍,差點真傷著李雲珩將他給嚇得夠嗆,此時驚恐過度積攢的一腔怒火可算找到發泄口。

江成月道:“既然宋道長在此……那我便要好好聽聽,我兄弟二人究竟是因何開罪了諸位?若是我們錯,本殿下定會親自上貴派賠禮道歉!若是諸位的不是……”他眯了眯眼,並未說完。

宋青鬱此時已經禁不住額頭冷汗潺潺,臉色青紫。許久,他才轉回頭看向自家門下師弟,見他們個個哆哆嗦嗦嚇到了虛脫,又有些於心不忍,複又拱手對江成月道:“殿下恕罪……門下弟子無知,驚擾了兩位皇子。此事,宋某定會回稟掌門,徹查清楚……”

“宋道長……這是覺得本殿下在信口雌黃無理取鬧了?還需得‘回稟’‘徹查’?”

宋青鬱終於被嚇得單膝點地跪了下來,拱手道:“殿下!何出此言?”

他一跪下,他身後那一群弟子這才陸陸續續從神魂俱裂中回了回神,一個拉著一個的,陸陸續續也跪了一片。

江成月道:“你家一眾弟子,對我宗邖皇嗣刀劍相向,乃是一眾人等親眼所見,宋道長如此糊弄了事……真當本殿下是個軟柿子?”

江成月身後那紫衣大太監何等精明角色,急忙插嘴道:“本朝法度,謀害皇嗣,視同謀逆叛國……宋道長,就不知你青峰宗現下擔不擔得起這個罪名了……”

宋青鬱終於意識到這位皇子不會善罷甘休,頓時也有些結結巴巴:“殿,殿下……”

他身後那群青峰宗弟子立即哭得涕泗橫流,磕頭如搗蒜:“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等有眼不識泰山!!”

“殿下……我們不敢了!!兩位殿下饒命啊!!”

江成月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心道那天叫著“狗屁皇子”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這麽恭敬呢?

紫衣大太監對江成月拱手道:“殿下……可要著人即刻回稟陛下?此地離壽陵不過百裏……若是派兵前來,不消三兩日呢。”

江成月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那紫衣大太監也是看出了江成月的意圖,因而跟著添磚加瓦把火助薪。實則上真為此剿滅一門宗派並不現實,也就嚇嚇人家,江成月不禁感慨,有個皇帝老爹有時候,確實是風光。

目的達到,江成月也就順勢遞了個台階,挑了下眉問道:“宋道長……你覺得……本殿下要不要動這個幹戈呢?”

宋青鬱跪直起身子,斟酌了很久,朗聲道:“殿下,宋某適才所言,絕無半分推脫敷衍之意。青峰宗門下弟子衝撞二位皇子,茲事體大,宋某亦隻是一介弟子,對同門師兄弟並無生殺大權,此事,自是要容秉掌門。其後,對犯事弟子是殺是逐,自會有門中長老定奪。宋某可向殿下保證,此事……青峰宗絕不姑息,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答複。”

江成月笑了笑,道:“好。宋道長瞧著是個明白人……本殿下便給你三天時間……青峰宗判定下來來我淩霄殿,秉明我師父,自然有我師父先做主。”他畢竟是在此修行,也不能不給國師一個麵子,雖為皇子,也得識禮明儀尊師重道嘛。然後他又故作高冷地回看了一眼身後眾人,朗聲道,“回淩霄殿。”語畢,留下尚還抖如擺篩的青峰宗弟子,不忘先拉了李雲珩的小手,這才拂袖而去。

一路上眾人恭敬跟在他身後,江成月越走心中越發得意,嘴角勾了勾不禁感慨仗勢欺人感覺還挺痛快的。眾人麵前,李雲珩不好太拂逆他,隻得勉為其難地讓他牽著,待兩人將身後之眾拉開一定距離後,才狀似無意地小聲道:“你是故意的?”

江成月怔了怔,問道:“什麽?”

李雲珩卻沒說話了。

這狀況讓江成月驚了驚,心底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兩人沉默又走了一段,江成月想起了什麽,急忙問道:“阿珩……剛剛那道靈光怎麽回事啊?”他忽憶及李雲珩自己被震得也跌跪在地,頓時焦急不已,急忙駐了腳,拉著李雲珩,蹲下將他兩肩握住,四下查看了一番,問道:“你有沒有哪裏疼?有沒有覺得胸悶?雖無外傷,若是傷了內腔更不能小覷……”

李雲珩似是實在有些不能忍受他這般親近,臉頰微微泛紅,用力掙脫開來,後退了半步道:“無妨。”

江成月:“嘖。”他抿了抿嘴又拿出做兄長的架子一本正經教訓起他來,“呐,不是我說你!你才幾歲?就跟人動刀動槍的?對方可比你人多,打不過你就該跑啊,萬萬不能莽上!……沒什麽可丟人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再則……你緣何要擋到皇兄前麵?你一個小孩子,你能打得過誰?皇兄可用不著你保護。下次萬不可這般……”

李雲珩似被人說中了什麽不願被提及的心事,臉色一白,蹙緊了眉頭急急道:“和你有什麽相關?”

江成月怒道:“和我沒什麽相關?那我還不能管你了?”

李雲珩道:“不用你管!”

江成月一個爆栗輕響在他額頭:“你這小子!我是你皇兄!我不管你誰管你?”

李雲珩似是從未被這般對待過,居然一瞬間懵了,目瞪口呆看著他,怔然了許久之後,他委屈地一跺腳,轉身跑遠。

江成月心中也微慍,又見他跑走的方向是淩霄殿的,索性沒管他。

於是乎這一日直到了晚間,李雲珩都沒理他。

江成月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晌他就氣消了,然後愈發愧疚懊悔起來。

李雲珩此舉雖有些逞強鬥狠,到底也是源於想護著他。再則要不是他自己生了這麽個幺蛾子,李雲珩何至於被卷進其中……那冰冷倔強的娃兒第一次鼓起勇氣向他示以善意,結果還被自己訓了一頓,不怪委屈得不理他了。

於是江成月這半天都在想辦法找機會避開眾人給小娃娃道歉……但李雲珩壓根不給他這機會,不是認真修習,就是和一堆弟子紮堆在一處,直到了晚膳過後研讀默背心法的時候,江成月才裝作一並用功的模樣,也賴在了求闕堂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