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天色漸明,蘇家大宅的書房燈亮了一宿,而剛剛踏進家門的頎長身影被用人請進了書房裏,蘇家大老爺已經等了他一夜。

“成天在外麵鬼混,把這兒當酒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問你你有把這兒當成你自個兒的家麽,更何況你現在都是個快要成家的人了,還那麽一點分寸都沒有嗎?”蘇青雲怒不可遏,麵對這張酷似她的臉,細長的鳳眸對著他讓他漸漸沒了火氣。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像她了,尤其是這眉眼。

“這是我家嗎?”良久,斜斜靠在沙發上的男子微微抬眸,慵懶的聲音像是鬆鬆垮垮的絲線,纏繞著人的脖子,此刻雖然不緊,但危機感總是存在的。

蘇青雲聞言一頓,再向他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一直以來他們都是這樣漠然的模式相處著,都快記不起當初那個小男孩纏著他要他抱時候的樣子。

這孩子的長相讓他不得不選擇逃避,長年生意的應酬,工作,把孩子丟給管家照顧,這麽多年一晃就過去了。即使生意上成功,但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他很不稱職。

“這些年,我的確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你不夠關心,我……”

蘇行佑輕嗤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自欺欺人的本事的確讓我佩服,不過你似乎忘了你根本不是我的父親。”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淩厲的視線掃向蘇青雲,那毫不掩飾的恨意讓蘇青雲大駭。

“你……你胡說什麽?”蘇青雲撫著胸口那顆跳動劇烈的心髒,顫顫巍巍的問道。

蘇行佑起身,撐在桌子上,神色冷峻地與他對視。因為幼年的記憶深刻而緊緊纏繞了他二十多年的秘密,包括被蘇青雲送去催眠時也能清晰記得的罪孽,他……背負得太久了。

冷冷地掃了眼喘著粗氣的男人一字一頓道:“已經讓你們多活很久了,該去她麵前請求贖罪了,蘇……大……伯。”

最後一絲疑惑被消除,他果然……什麽都知道。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隻能大口喘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注視著眼前這隻蟄伏了二十多年的野獸。

“放心,最後誰都逃不掉的,在人齊之前我不會對你下手的。”蘇行佑說完推門離開。

與門外佇立良久的大哥蘇行風照了個麵,勾了勾唇角,從身側的口袋裏掏出了救心丸,“不快點的話我怕他就斷氣了。”

“阿佑。”蘇行風拿著救心丸內心複雜,隔音效果太好他不知道父親到底跟行佑說了什麽可看著行佑的表情總覺得不對勁。

蘇行佑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其實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的,他很好的將這個蘇宅裏的人隔離在外,就是要在報仇的時候能心無旁騖,就算以後是十八層地獄他也要拉著他們一起下去。

蘇行風帶著疑惑推門而入,卻看到癱在椅上已經開始抽搐的父親,立刻將藥丸喂了下去,安撫著他起伏的胸口。

良久,蘇青雲終於緩過了一口氣,慢慢恢複了正常心跳。這病跟了他多少年他已經忘了,隻是隨著年紀越大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受不得一點刺激……

“爸,行佑他……”他不明白,為什麽行佑在他們家二十年都始終無法融入這個家,明明他們都對他這麽好,為何總是將人拒之於千裏之外,跟父親相處更是奇怪,譬如這次明明帶著救心丸卻讓他進來救人。

“是我欠他的。”蘇青雲黯了黯眸子,看著這個自己最為滿意的兒子,雖然他的生母設計爬上他的床,卻不得不否認,這個兒子像是老天的恩賜,身上流著的是與他一脈相承的血液。“不管他做了什麽,你隻要記得是我欠他的不要怪你弟弟。這陣子你派人跟著,留意他的動向,有什麽情況就向我匯報。”

“爸……”蘇行風看著他並不打算放棄追問。

蘇青雲揉了揉太陽穴,安穩的躺在了虎皮椅上,“多的你就別問了,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看已經背過身子的父親,蘇行風有一絲無奈,卻隻能告退,“那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了,有事你就按鈴我就在客廳。”

唉……

背過身的男人一聲輕歎,茹玉,一眨眼二十年過去了,今天差點可以去見你了,這一次……應該能比他更早遇見你。

許是年紀大了,也想明白了,當年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害了你。

……

這世上我最愛的兩個人,一個給了我生命,一個讓我孕育了生命。前者我想我會一直愛下去,後者卻不知道還能愛多久,許是在那個年代最溫暖最渴求的一抹顏色所以才會如此念念不忘最後思念入骨。

佟卉安站在那破舊的小平房前,想起被戎爺帶回清義幫的時候,在這個城市苟延殘喘的佟卉安被徹底銷毀了,雖然她堅持要用這個名字,但除了名字其他都不是她的……

有很多事她都以為自己忘了,在踏上這片故土的時候才想起過去曾在這裏的生活,灰色的記憶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眼前的門突然開了,提著菜籃子出來買菜的阿婆看著佇立在自己家門口的漂亮女子愣了愣。佟卉安亦是詫異,反應過來後急急上前問道,“阿婆你是住這裏的嗎?”

“這是我家啊那我當然住這裏啦,姑娘你看著很麵生啊,不過長得真俊……”上了年紀的阿婆還在咂舌,打量著眼前模樣俊俏的姑娘。

已經換人居住了嗎?怎麽會這樣……佟卉安這八年來一直憎惡卻因為母親而有一絲眷戀的地方,她不管那人的死活,隻想知道母親後來怎麽樣了。

“阿婆,那之前住在這裏的人呢?有說搬去哪裏了嗎?”佟卉安扯著阿婆的袖子焦急地問。有生以來第一次後悔,在那日母親抱著那人大腿讓自己快跑的時候沒有帶走她,可是那個年紀的她拿什麽去對抗那個應該稱之為父親行徑卻豬狗不如的男人。

“哦哦,你說的是原先住在這裏的女人是吧,哎呦,這個女人也真可憐,聽人說她有個嗜酒如命的爛賭鬼老公,隻要喝了酒就要打人,那女人每次都被打得慘兮兮的不知道有多可憐,本來還有個女兒的倒是跑了,聽說本來是要去賣掉還賭債的,不知道這女孩子做了什麽氣的那男人要打死她,夭壽哦~才十六七歲的姑娘幸好跑得快……”阿婆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叨叨絮絮的講了起來。

佟卉安伸出的手一下握緊,指甲陷入了手心裏,疼得鑽心。忍住內心洶湧的情緒,開口打斷阿婆的話,“求你,告訴我她現在在哪?”

似乎察覺了這姑娘的不對勁,一張漂亮的臉上滿是陰沉,阿婆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那女人的老公前兩年借高利貸沒錢還,最後被人砍死在小巷裏,家裏值錢的東西全部搜刮走了,最後房子也被收走,那女人離開後好像到處打工,還要躲避那些要債的,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不過聽隔壁王婆婆說前幾天看見她在清水灣,你可以去找找。”

“謝謝阿婆。”佟卉安倉促地道完謝後立刻離開。

一路上不停的自責,她應該親自過來的,義父說會安頓好,實則是為了讓自己與過去了斷,因為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恨著那個女人的,所以再沒過問過,這一刻卻無比懊悔。記憶中那個懦弱得連說話都很小聲的女人笑起來卻很溫柔,很暖,突然之間那隱藏在心底的一絲恨意都消失無蹤了。

那時候她問她,為什麽要留在這樣一個男人身邊。

她總是笑著說,他會改的。因為那個男人一開始總會在打完她之後哄她,跪下來懇求她的原諒,甚至以自殘的方式隻要她的原諒,所以她信他的愛。

再後來,她跟著她一塊兒挨打,那人開始變本加厲,他似乎吃定了母親的心軟,也篤定了她不會離開。

所以在潛意識裏,她恨自己的母親嫁給了一個這樣的男人,盡管她努力解釋這是因為工作世道等等的原因,他本質不是這樣的。

所以佟卉安逃走的時候留下了她,在被安排在清義幫的時候她並沒有接回她,似乎想要變相的證明母親錯了,且錯的離譜。

可是現在時間證明的是她錯,是她在賭氣任性,恨不得立刻找到她告訴她這些年自己有多想,有多後悔。

隻是老天偏偏跟她作對似的,等了半天連一輛計程車的影子都沒看到,正心急如焚卻看到一輛**無比的白色現代Veloste向這個方向駛過來。佟卉安趕緊伸手攔車,那車幾乎飛速的從她麵前駛過,卻在不遠處急刹車停住倒回。

“嗨,Verna!”車窗搖下後從裏麵探出了腦袋,正是那日在會場被她丟下的蕭大少,此刻熱情地喚著她那日用過的假名。

察覺到她的視線越過他,才想起車子裏還載著別人,蕭彥霖訕訕的笑了兩聲,“剛好送朋友去機場抄了近路沒想到還能在這裏遇見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在他身側的女子微微扯出一抹笑,但佟卉安還是能察覺到淡淡的敵意,不過現在不是推辭的時候,佟卉安坐上了車,衝蕭少感激一笑,“在前麵能打得到車的地方讓我下了,還是先送這位小姐去機場吧。”

蕭彥霖正被那抹笑迷得七暈八素的時候,看到身邊的美女快要噴火的神色咽了咽口水,差點忘了老爸塞給他的這個包袱還在。不過隻要過了今天就能徹底擺脫,也算是好事一樁,所以說他就應該跟Lewis學一點怎麽能讓身邊的女人聽話,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眉心微微蹙起的美人兒車子飛快的朝前跑去。

“你好,Verna。我叫蒙小恬,是蕭少從小到大的……”故意拖長了音節看蕭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緊握住,揚起惡作劇得逞的笑臉,“好朋友。”

瞥了一眼聽到她說那三個字後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蕭彥霖,蒙小恬不再說話,氣氛陷入沉默,坐在後車廂內的佟卉安看著沿途的景致,亦是一言不發。

就在蕭彥霖費勁心思想要活絡下氣氛的時候,佟卉安突然開了口,“就這兒讓我下吧,我們不同路。”

蕭彥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可在她淡漠的眸子裏敗退,隻好不甘願的在路邊停下了車子,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名片,“有什麽事都可以打電話聯絡我!”

“謝了蕭少。”佟卉安說完將名片塞進了手提包裏,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報了地址,衝兩人點頭致意離開。

“還看,人都沒影了,再不快點兒延誤了航班,我可就賴在這兒不走了。”蒙小恬側著身子看駕駛座上的人還看著那絕塵而去的計程車,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說道。

“放心,我一定把你這尊大佛安全送到!”蕭彥霖鬱卒的瞥了她一眼,踩著油門揚長而去,這麽難得能把麻煩送出國他怎麽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