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春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是周六,依然要上學,也依然要上早自習。
林熹朝打著嗬欠起床,再次悲切地同情起自己的命運——在經曆了這樣心累的一周後為什麽沒有雙休!而且周六還要上早自習就算了,還得晨跑,為了不遲到,像她這樣的走讀生,五點就得起床了。
這個天氣,大清早的,一點也不暖和,穿著秋衣毛衣外套跑步的滋味著實不太好受。她一想到這樣的晨跑還要持續到五月份直到體育中考就想原地自燃。
“鐺!”
堂屋裏的老式掛鍾敲了一個半點,江亦心和江雲清準時出現在了林熹朝家巷口處。
掛鍾上的秒針“嘀嗒”著向前走,江亦心舉起手電筒朝林熹朝房間側麵的窗戶晃了三下,又晃了三下。
這信號代表著她和江雲清一起在巷口等她。
林熹朝忽然有點淚目。
其實她不是一個淚點低的人,但是從2016年回到這些本該離她有些遙遠的年歲,有些事情,那些或為之哭過為之笑過的事情,又或者隻是最最稀鬆平常的瑣碎,原以為往後餘生都隻能在回憶裏追尋到片刻,如今卻時時真實再現,每每觸及,怎能不淚目?
這柔軟得讓人不忍觸碰的時光啊。
窗戶上的燈光又快速地閃了三下,這是江亦心在催促了。
林熹朝回過神,匆忙套上薄襖子提上書袋子出了門。
五點多的光景,天色還是暗的,馬路上的路燈隔很遠一段路才有。
江亦心坐在江雲清自行車後座上一隻手抱著江雲清的腰打著手電筒照著路,一隻手捂臉打著哈欠說:“哎,好困,好想睡覺啊!”說著說著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塌了下去。
她的自行車上學期末被偷了,天氣漸冷,她也樂得享福,直接蹭了江雲清的後座。
江雲清在前麵蹬著自行車,飛快地回頭瞪了她一眼:“坐好點,別動來動去的!”
江亦心反駁:“我沒動!”說完還是乖乖地坐直了身體,嘴上卻沒停,“咱們什麽時候才能不晨跑呀?”
江雲清哼哧哼哧地在前頭騎著車沒理她,林熹朝在旁邊隻好應聲:“不清楚誒,可能要到體育中考結束吧。”
“不要啊!”江亦心哀嚎著,“我堂姐那屆初二下學期就沒再晨跑了,怎麽我們還得跑?”
清冷的手電燈光照著前方的一小段路,自行車徐徐地駛過了一個路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她們兩身上,連著自行車一起在水泥路上拖下一道黑黑的影子,林熹朝下意識地就想去掏口袋,如果有個手機又或者是相機能拍下來這一幕就好了。
“你堂姐那年是什麽時候,特殊時期好吧,非典多嚴重,要你再經曆一次你肯嗎?”江雲清忿忿道。
江亦心縮縮頭:“那算了……還是跑步吧……”
過了一會兒她又梗了脖子說:“可煉哥,我煉哥你知道的吧清清,我煉哥那會兒也沒有體育中考。”
江雲清恨江亦心是坐在她後頭,不然她一定會啐她一口:“我勒個去呀江亦心,你是不是欺負我記憶不好整呀,你煉哥現在都大學了,人初三那年九八洪水好吧,三天兩頭下雨的,操場都淹沒了影子了吧,還考試,學校都停課好長時間吧,你真別欺負咱那個時候讀小學什麽都不記得,你怎麽盡稀罕些不好的呢,腦子想的啥都?”
“嘁,我哪裏稀罕不好了……” 江亦心吐吐舌頭,“但是說回來九八洪水,其實我還覺得蠻好玩,沒停課前咱還要劃船去上學來著,我太喜歡劃船去上學了!”
這人簡直不懂生活的艱難苦困!江雲清繼續對著空氣翻了白眼:“好玩什麽,我家地勢比較低,我們家都是在村委會打的地鋪!我說江亦心你是不是缺心眼……”江雲清唾沫橫飛,開始長篇大論地痛陳江亦心的“缺心眼”來。
“哎哎,不帶這樣的,我們討論晨跑的,本來晨跑已經很折磨身心了你還要批鬥我?”江亦心強行打斷她拽回話題。
江雲清順勢反對:“我覺得晨跑挺好的,很鍛煉身體嘛!”
“不不,這麽早晨跑隻能是對身心的折磨,我們還在發育階段啊!校領導就不能同情下我們嗎,睡眠不足嚴重影響精神,精神不好嚴重影響學習啊——所以”,江亦心總結,“晨跑影響學習!”
江雲清十分不屑:“嗬,是嘛?心心,我看你精神每天好得很哪,這次考試不還前進了幾名麽!你看朝妹子下降了幾百名也沒賴晨跑啊,人每天都跑得很帶勁呢。”
林熹朝挺直後背,搖了搖頭:“不不,你別冤枉我,我也不喜歡晨跑,但是我成績下降也確實不賴晨跑。”
她每天跑得帶勁純粹是因為吃太多又一天到晚坐在教室裏難得運動一下,她生怕自己重生一趟白富美沒變成,反而因為好吃而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胖子。
“咦,對了,昨天你去辦公室,老師有罵你嗎?”江亦心的語氣裏絲毫沒有擔憂,反而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可惜,沒有欸。”林熹朝也一副遺憾得不得了的樣子。
“下降這麽多都沒被罵,老於還真是仁慈呀。”
江雲清點頭感慨:“過於仁慈!”
這倆人,怎麽都一點不照顧她作為一個“學渣”的心情的?
林熹朝歎氣:“是呀,我都下降到令世人發指的地步了。”
林熹朝想起昨天周秦時和於文州說起她成績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就覺得好笑,她也不想的是不是?
咦,等等。
不對,有哪裏不對!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成績下降成什麽樣了”,林熹朝把他倆昨天的對話來來回回在腦海裏倒騰了幾遍,終於抽出來這一句。
她握緊把手,車速也跟著慢了下來。
“成績下降成什麽樣了”。
成績下降成什麽樣了——這麽說周秦時知道她的成績,那自然也知道她是誰,而且還知道了一段時間,至少在成績正常的時候就知道她了?
可是為什麽呢?他們明明不認得。
她強迫自己按照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不要去想那些匪夷所思的可能,可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從前不知道他初中轉過學這件事,是不是還不遺漏了什麽?
如果這個時候的周秦時就認識她了,那為什麽高中的時候並不認識她?
她仔仔細細回想高中時第一次見到周秦時的那個下午,那時候他們的確是不認識的。
隻因這白衣少年的驚鴻一瞥,掀起了少女心中的漣漪,她這才知道學校裏有這個人,幾經輾轉才得知他的名字。
也回想起第一次鼓起勇氣去和周秦時說話的那一天,對方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連話都不想和她多說。
“欸,我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往朝朝傷口上撒鹽是不是不太好?”後邊的人忽然沉默,江雲清小聲問道。
“不會吧,朝朝挺樂觀不會在意的,要是我倆在她麵前遮遮掩掩的絕口不提成績反倒生疏吧。”
“這倒也是,但是她怎麽突然就不說話了。她這麽嚴肅的樣子,我第一次見到,我害怕。”
“額,估計……沒睡好?精神恍惚?”
“我看不像,她最近一直都有點反常……”
旁邊那兩人輕聲嘀咕著,林熹朝充耳不聞,假如昨天的周秦時沒有口誤就是認識她,假如曆史直到她重生回來之前都是一致的,假如在那個時空裏的周秦時早在初中就認識她,但是因為什麽原因卻在高中裝作不認識她,又或者是,很簡單地忘了她,假如是這樣,除了平添遺憾還有什麽意義呢?
他們始終是沒有什麽交集的兩條平行線。
她在指望什麽?指望有朝一日如果又回到2016年再去問個清楚嗎——也未免太可笑了一點,人家都要和別的她結婚了。
天色漸漸亮了,遠處山峰的輪廓依稀可見,寧一中學的教學樓也出現在了視線可及的範圍內。
“清清,下雨了?”江亦心關掉手電筒,摸摸臉頰上的水珠疑惑道。
“沒有呀,是不是樹葉上的露珠?”
“哎呀,你騎快一點呀,我們都落了朝朝好多。”
“那你別打我啊你個江心怪!”
林熹朝將自行車騎得飛快,涼風拂過麵頰,眼淚早已奪眶而出,是呀,他都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她。
往事如快鏡頭般,紛遝而至。
那些年的求而不得,那些年一個個失眠的夜晚,我曾經那麽那麽那麽喜歡你,可是多麽多麽地遺憾,你從來,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她將自行車騎到最快,車龍頭被握得越來越緊。
學校的鐵大門出現在眼前,林熹朝摁住手刹單腳撐地急停。
對不起,26歲的林熹朝,屬於你的青春已經結束了。
可是,林熹朝眺望遠處的吳言山,可是,14歲的林熹朝,青春才剛剛開始。
未來,多麽值得期待的一個詞語,她還有一個完全嶄新的未來。
假如,嗬假如,讓那些假如都見鬼去吧,認識她也好不認識也好,記得她也好不記得她也好,都統統見鬼去吧。
這一次,她不會再因為一個人愁腸百結,也不會再因為一個人流淚到天明。
跑完步,度過昏昏沉沉的早讀,林熹朝直接跟江亦心交代了一句“幫我帶份油條豆漿”就趴在桌子上補眠了。
睡了一會兒,有人敲了她課桌:“林熹朝,有人找。”
林熹朝很是不耐地從淺睡中睜開眼,頭卻沒有離開桌子:“哪個找我啊?”
“不知道,好像是七班的,在後門。”傳話的人往嘴裏塞了一個煎餃不再理她,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誒誒,你快去啊,我看是個大帥哥耶!”坐在林熹朝後麵的李悅聽到話往後門瞅了瞅,看林熹朝還趴在桌子上,實在不忍心帥哥空等,便戳了戳林熹朝催促道。
“帥哥帥哥,帥哥就能不讓人睡覺了?”林熹朝嘟嚷著,揉揉眼,還是起身走向了後門。
走了幾步,林熹朝繼續揉了揉眼,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