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湊合
“應該的，應該的，呃，你那天不是救了我一命嘛，我偷聽是為了，呃，是為了如果你被老師訓我能第一時間衝進去救你！”林熹朝腆著臉一笑，強調道，“對，救你！”
胡說八道。
周秦時不置可否。
“你以前是實驗中學的啊？”林熹朝乖乖地換了話題。
“嗯。”
“那你什麽時候來的寧一？”
周秦時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不知道？”
這是什麽問法？林熹朝隻覺他這問法怪異，她應該知道嗎？她要是知道的話前天看到他能那麽吃驚嗎？
周秦時看她一臉茫然樣，沉默了兩秒，回道：“初三上學期，九月二十號。”
“咳……”林熹朝沒想到周秦時居然會回得這麽具體，繼續問道，“所以你下周就會轉回去，然後在實驗參加中考啦？”
“嗯。”
這麽算起來，周秦時隻轉學來半學期，怪不得江雲清說好多人不認識他，怪不得她從前的印象裏也沒有這號人，怪不得高中的信息冊上他是實驗畢業的。
可是，可是，他居然在寧一中學讀過書！
林熹朝頭皮一陣發緊，心底那道因為前世遺憾而被撕開的口子又在隱隱作痛，原來，原來，在之前那個時空裏，他們曾經是初中校友！
電光火石間，一幅畫麵閃過腦海，畫麵裏有滿樹繁花有她的淡藍色自行車還有寧一的校服，她抓住這個畫麵用力地回想，想要它變得更加具象一點，可惜它又快如閃電般消失了，林熹朝輕錘腦門，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但——好像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她擺擺頭，不再勉強自己回想。
“那，不錯呀。”想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林熹朝也不知道再說什麽了，準備就此結束話題再見了。
“嗯。”周秦時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有點不高興。
林熹朝心裏“咯噔”了一下，剛剛隻顧著自己問問題了，這才意識到周秦時之前回複的全部都隻是一個“嗯”字，尤其是最後這一個“嗯”，微不可聞，要不是教學樓安靜，她可能都聽不到。
會不會是因為她問得有點多他才不高興了？
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某個課間，當時是數學課代表的周秦時來收她們組的作業，林熹朝正好在補眠，同桌將她叫醒交作業，她迷迷糊糊地看到周秦時抱著作業本走近她，心神一驚，忙將作業本從累得厚厚的一摞書中抽出來。
書碼得太厚了，薄薄的作業本夾在其中，像是和她較勁似地就是不肯出來。
周秦時已經走到了她的桌子旁邊，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在她的課桌上打下一團影子，小小的一團，屬於他的影子。
周秦時等在她的桌子邊，不言不語，她又著急又緊張，一個用力，終於抽出來作業本，但是她也沒能因此鬆一口氣，因為那厚厚的一疊書也隨之散開，“轟隆”一聲跌倒在地——大部分落在了周秦時白色的板鞋上。
她連忙道歉，周秦時已經先她一步彎下腰撿起課本來，她拉開椅子準備幫忙，低頭時卻聽到正在撿書的周秦時嘲諷地說著“笨手笨腳的，還真是……”，他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小，但她還是聽到了。
她想解釋是書太多了本子被夾在了中間她想說她並不笨手笨腳，但是他會在意這毫無意義的解釋嗎？所以話到嘴邊變成了“對不起”。
她一點也不希望被他嫌棄，可是也隻能不停地道歉。
真難受呀，那個時候——這些往事已經很久不再想起了，再想起依然會有點心酸，盡管當時周秦時幫她理好了課本，也告訴她沒有關係，但是那句“笨手笨腳”還是讓她沮喪了很久。
年少的時候，假裝不在意在意的人對自己的看法，真的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我們放大，哪怕別人隻是一個無意識的舉動，我們都會揣摩好久好久。
他說我笨手笨腳，他討厭我嗎？
林熹朝沒來由地會這樣想。
林熹朝把自己從回憶裏拉回來，仰了仰脖子，拿手扇扇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快速地平複心緒，麵前的周秦時不是那個時候的周秦時，現在的她也不是那個時候的她。
管他是不是高興呢！
再看周秦時，正在看著自己手中的檔案袋，神情裏似乎有一些傷感，甚至，還有一絲不舍？
林熹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必是不舍得寧一中學吧，畢竟他也隻是十幾歲的少年，轉學來轉學去的，心情好才怪呢！
這樣想著，林熹朝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應當給予一點安慰：“轉學，沒什麽的，我讀初中的時候——”
周秦時望了她一眼，林熹朝立馬改口：“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想轉學都沒地方轉呢。再說你也隻是轉回你以前的初中，很快就能適應，你和這裏認識的朋友呢，以後想要聯係也能聯係的，大家看的都是同一輪月亮，不要擔心。”
“誰擔心這個了。”周秦時終於沒有再回複“嗯”，語氣卻恢複了之前的爽朗。
他確實有些不開心，最開始的時候父母工作調動，讓他臨時轉到寧一中學來他是很不樂意的，可是來了之後，他覺得這裏很好，並不想再轉回實驗，無奈實驗那邊不放檔案，他隻能提前回去備考。
他看著麵前麵帶微笑的女孩，心裏鬱結的那一口氣終於舒展開來，是呀，以後也能聯係的。
林熹朝很滿意，自己安慰人還是很有效果的嘛，這樣再給兩句官方的祝福就完美了：“我相信你不管去哪裏都能發揮你的實力大展宏圖的，你中考一定會金榜題名考上理想高中的！”
一說完，林熹朝心裏就有點發虛，因為中考周秦時並沒有考入全市綜合排名第一的高中，反而發揮失常考到了津南高中，津南高中的綜合實力其實也不弱，且津南高中依山傍水，被譽為花園式的學校。無奈大眾更看重的還是成績，在這一塊，市一中實力太強，它們這些稍微次一點的高中多少有點泯然眾人矣的意思。
周秦時毫不領情：“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成績下降成什麽樣了。”
咦？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林熹朝一時不察，隻想起自己300多分的成績，裸考能考三百多分她容易嗎？
她失聲一笑，帶了一點得意的語氣說道：“其實我考得……還湊合。”
周秦時顯然被林熹朝這不爭氣的樣子震驚到了，但是他還沒開口，已經有人替他說了。
“還湊合？”
林熹朝嚇了一跳，轉頭看聲音傳來的方向，於文州抱著試卷從辦公室走出來，正好聽到了她說的那句話。
她右手微微握拳拍了下左手手心，懊惱地想，自己幹嘛要和周秦時在辦公室附近說話，走遠點不好嗎？
於文州沉著臉，林熹朝最近太不像話了！
“林熹朝，你是太豁達還是太不把老師說的話當一回事？這個成績，還湊合？”
他實在難以苟同，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繼續說：“既然湊合，成績單你晚上拿回去給你家長簽字，明天拿給我！”
這成績拿回去給她爸媽看？後果簡直不敢想！
林熹朝狠狠地低下頭，唯唯諾諾：“我錯了老師，我是想說很不湊合，我……我……考得太差了，我太難過了所以腦子都混亂了說錯了話……嚶嚶……考這樣差的成績我，我無顏見我父母，實在不敢拿回去給他們簽字，我……真的，怕他們對我失望，我怕他們看了我這次的成績後會失眠，那樣我就太不孝順了嚶嚶……”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期間還時不時地哽咽一下，肩膀也抽搐著，顯然是在極力克製自己不哭出聲來。
和於文州同行的老師見狀，擺擺手對著於文州說道：“小於呀，學生成績浮動很正常的嘛，孩子都多大了，拿回去簽名，傷自尊，算了算了。”
林熹朝適時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
於文州無奈道：“簽名的就算了，自己好好總結一下這次的考試。”
“多謝老師體諒，學生一定會繼續努力的！”林熹朝依舊低著頭，感激涕零地說道。
腳步聲漸漸走遠，林熹朝還在低著頭，肩膀抽搐得更厲害了。
“喂，你沒事吧？”周秦時皺眉問道，她不會真哭了吧，他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要抽一張紙巾遞過去。
腳步聲終於消失了。
林熹朝艱難地抬起頭，揉了揉脖子說：“沒事沒事，忍著笑低得太久，有點酸。”
看到林熹朝臉上毫無淚痕甚至還有一絲奸計得逞的狡黠，周秦時覺得自己真的是低估了她，她根本就沒有說錯話也沒有因此而難過——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佩服她。
老師已經走得很遠了，林熹朝也懶得掩飾了，對著周秦時悠悠道：“這個，雖然在你們，呃，在我們這樣的一個年紀，成績是很重要，可是，人生路漫漫，成績不是唯一，你以後會懂的。”
說完假裝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轉過身，背過手，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看著頗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豪邁，實際上下一秒林熹朝拔起腿就跑，耽擱太久，食堂估計都沒吃的了！
天邊霞光褪去，整個學校開始一層層地被暮色浸染。
林熹朝已經跑出老遠，但是她那身黃色薄襖配深綠色燈芯絨褲子在很遠的地方看都顯得太過紮眼——江亦心為此還取笑林熹朝穿得有點花裏胡哨，林熹朝對此毫不在意，這可是她千辛萬苦翻箱倒櫃才找出來的撞色搭配，小年輕嘛，就應該穿得花枝招展的明晃晃的才好。
周秦時掂掂手中的文件袋，看著遠處的一團黃消融在暮色裏，想起林熹朝方才故作老成的樣子笑了笑，這趟轉學比想象中收獲更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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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演技，我林熹朝勉強也算是個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