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開學
新的學期開始，夏十七順利加入了校廣播台。
順利是因為廣播台成員需要每天整理稿子念稿子，費力費時，所以沒什麽人願意加入。
也因此，夏十七在高二下學期便成為了廣播台的一把手——畢竟廣播台也隻有三個人。
高一的時候，晨播時間簡直就是她的噩夢，台長念新聞念得那叫一個死氣沉沉，大清早地就給人催眠，而且她選的新聞內容也十分糟糕，作為廣大師生了解外麵世界的一個窗口，夏十七認為廣播台不應如此。
所以她立誌高二的時候要加入廣播台並取代台長的位置，拯救全校師生的早晨。
夏十七這個人，如果要別人評價的話，大概是對什麽事情都好奇，對很多事情都能保持七分鍾熱度——比十分少一點，比三分多一些，比專業淺一些，比入門深一點。
因為是七分鍾熱度，所以夏十七隻要做了某一件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即便沒有從始至終都堅持下來，也總能收獲一些成就，唬唬人都是沒有問題的——
給她一把笛子，她能吹一首鐵血丹心。
給她一堆沙子，她能畫一出沙畫故事。
給她一副牌，她能給你變兩個魔術。
夏十七參加了廣播台，陸婉柔在她的帶動下躍躍欲試，去參加了學生會主席的競選，她想的是主席這麽高階的職位怎麽也都選不到她啊，就當去玩玩。
隻是令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陸婉柔這一去成功當選為學生會主席。
陸婉柔欲哭無淚，她隻是來漲見識的啊，誰知道今年競選主席的居然一個高二高三的都沒有！
按照慣例，都會優先考慮高二生，所以陸婉柔稀裏糊塗地就當上了學生會長。
因為她當上了學生會長，為了擴大學生會的規模，313寢室的眾位女生們稀裏糊塗地成為了學生會的小嘍囉。
陸婉柔原以為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可要忙活了，但是實際上麽，除了偶爾出出苦力在校運動會上搬搬道具大冬天的去鏟鏟雪，大家都根本不記得自己還有學生會一員這個身份。
反正就這麽掛了名，陸婉柔讀大學的時候經常這麽跟大學室友炫耀——學生會哦有什麽了不起的呢，我讀高中的時候是我們學生會主席啊！
——哇，你好厲害啊！
總能不出意外地收獲一票豔羨的目光，接著大家會問陸主席的主席生涯，每每此時，陸婉柔總背過手去，站在門口的風口裏，任由風吹起衣袂飄飄，輕輕吐出一句話：好漢不提當年勇。
陸婉柔當了學生會主席後，還是幹了一點實事的。
那幾年網絡新興，雖然津南高中有官方網站，但是沒有供學生私下交流的論壇，她哥當時是一個籃球吧的小吧主，在她各種威逼利誘下，幫她創建了津南高中貼吧，最開始的時候也就他們學生會的人去發發貼子，終究是沒有掀起什麽水花。
畢竟大家上網條件有限。
雖然如此，論壇還是存活了下來，每一屆學生會主席交接時，也會交接貼吧管理工作，頗有一點薪火相傳的儀式感。
到她大學畢業後想起來這個貼吧，去看了一看，沒想到貼吧熱鬧得很。
孫靜得知貼吧還活躍在這世上，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挖一挖八卦分享給大家看看。
開學過兩天，照例是新生入學歡迎儀式暨表彰大會。
大家統一穿了校服，搬了椅子到小操場上，每個班級排成兩排坐。
教導主任先發表新生歡迎致辭，跟著是高一學生代表演講。
新生歡迎儀式就結束了，表彰儀式開始。
“這屆儀式太簡單了吧？”夏十七對陸婉柔說道，她們去年入學的時候學校租了一千多隻鴿子放飛呢，場麵壯觀得很。
輪到這一屆隻有幾句話，心疼學弟學妹們。
“是這樣啊，我們學校總是一屆隆重一屆潦草的。”陸婉柔回道。
“請下麵這些學習之星上台領獎，孫岩，丁韻初，周秦時……”
“唉，婉柔，你差一點也可以上台了。”夏十七惋惜地說道，陸婉柔期末考試考的第十一名，是她這一年取得的最好的名次了。
陸婉柔看了看升旗台上一字排開的十人，一個老師正在給學習之星們發榮譽證書，她不知道該是鬱悶呢還是鬱悶呢。
往年，津南高中都會表彰年級前十五的，今年不知道是為了節省開支還是什麽原因隻表彰各個年級前十。
唉，陸婉柔歎了一口氣，榮譽證書沒有了，兩百塊錢的獎金也沒有了，等她再次考到年級前十得啥時候啊。
表彰完高二高三年級的學習標兵，接著表彰品行標兵，不同於學習標兵完全按照年級名次來，各品行標兵都是班主任呈報的，花落誰家，全憑班主任喜好。
林熹朝非常意外地得了一個“文藝之星”的榮譽證書，林熹朝估摸著是因為自己畫的黑板報還有那一盒雲南白藥才讓她得了這個獎。
第一次上台領獎，感覺還真的挺不一樣。她心裏高興，迫不及待地想放假把證書拿回去給爸媽看。
從上小學開始，林熹微每學期都能拿獎狀回家，家裏堂屋有一麵牆全部貼的都是林熹微的獎狀，反倒是她，成績平平，日常表現平平，從來沒有得過獎狀回家。
每次親戚來家裏都會對林熹微讚不絕口，順帶著也會說幾句林熹朝——
“微微這厲害，朝朝啥時候也能拿個獎回來啊。”
“哎喲，快別說笑了，朝朝不考倒數就好了，哪能指望她那麽多。”
她表現得無所謂，其實心裏也羨慕過林熹微渴望過榮譽，獎狀隻是薄薄的一張紙，卻能代表她是值得被指望的。
和太多表現平凡卻不甘於平庸的孩子一樣，她期待得到父母的認可，期待能成為她們的驕傲。
這麽多年過去，那種渴望得到一紙獎狀的心思早已淡了許多，但是想要成為父母的驕傲卻一直存在心裏的某個角落，在很多想要偷懶的時刻會跳出來鞭策她：林熹朝，不要偷懶，好好學習，林熹朝，好好工作好好賺錢，林熹朝，一定一定要努力呀！
林熹朝拿著榮譽證書回到班級的隊列，夏十七連忙拱手：“給我們寢室爭光了，不錯昂！”
“嘿嘿。”難得拿獎，林熹朝也高興得很，“晚上請你們吃飯。”
“好，我要吃香腸，要三根！”夏十七道，豎起三根手指，跟林熹朝才不用客氣呢！
“好，十根都沒有問題！”
“那我要吃臭豆腐！”陸婉柔翹起凳子的前腳，上半身貼著椅背往後倒。
夏十七扶住她的椅背把她推回去：“等下我香腸沒吃成反倒被你壓死！”
“現在請高三的品行標兵上台領獎……”台上教導主任開始念新一輪的表彰名單。
林熹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便聽到教導主任念到一個有點耳熟的名字。
她連忙戳戳前麵的梁樂：“剛剛老師念到孟揚啦！”
“嗯，哦。”梁樂正低著頭看一本巴掌大的小人書，字太小也絲毫妨礙不了她看得全神貫注，聽到林熹朝說的話也隻是下意識地應了兩聲。
下一秒，小人書在手巴掌裏合攏，孟揚？給她寫信的那個學長嗎？
自從上學期收到第一封來信，後麵兩人每個月都會通信1-2次，梁樂發現和這位學長很聊得來，聊漫畫，聊學習，聊生活，梁樂訝異於她居然能和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這樣無所不談，有時候也想過這個學長的模樣，但是兩人十分默契地從未約過見麵。
這件事，她鼓起勇氣和室友們提了一嘴，第一次分享心裏的小秘密，她還是很緊張的呢，沒想到將這件事說出來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為情，甚至因為這次分享，她感覺和室友們更貼近了一點。
她低著頭，咬了咬手指，目光從膝蓋移向了頒獎台。
兩邊都有人在往樓梯上走，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惱，哪個是他？她扭頭看向林熹朝，欲言又止。
林熹朝當然看得出她的意圖，但是她也有些茫然。
剛剛聽到名字她第一時間光顧著喊梁樂了，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三個男生往講台那邊走去了。
“那個藍色衣服的黑色衣服的白色衣服的，那三個中的一個，應該吧……”林熹朝不確定地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確定是哪個。”
梁樂有些失望。
“那個，要不我到時候幫你問下學姐？”
“不用了。”梁樂抿嘴，也懶得再去分辨那三個男生的模樣，心裏反倒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很好，還有許多想象空間。
“好吧。”林熹朝頗有些遺憾，看了看藍色衣服黑色衣服白色衣服，好像都隻有一米七左右啊，梁樂喜歡大高個呢。
她暫時收起了要去偷偷打聽孟揚這號人物的心思，一轉念，她似乎又想到了十年後的某一天，不，六十年後的某一天，她，葉妃瀟，梁樂，陸婉柔，這一生或許還可以有夏十七，五人頂著一頭花白頭發坐在養老院門口的躺椅上，曬著太陽，吃著軟綿綿的糕點，口齒不清地回憶往昔崢嶸歲月——長長久久單身的那些歲月。
嗯，這樣也不錯，反正有伴。
表彰完畢，年級代表上台發表演講。
高二年級這次的學生代表是孫岩，餘修遠站在班級隊伍最後麵表情嚴肅，上學期的期末考一班考得很不好，校領導給他下達了指標，壓力山大，他愁得頭發都掉了好些根，生怕自己謝頂，他才三十出頭，媳婦還沒娶到手呢！
最後是校長壓軸演講，他準備的演講詞足足有十頁紙那麽長。
林熹朝以前非常喜歡這個環節，甚至很多時候都希望校長的演講詞能再長一些，最好能講兩節課，這樣就可以錯過數學課或者是生物化，隨便哪一門，總之時間可以被堂而皇之地浪費掉，而她唯有在這樣的一些時刻裏一點點都不會因為沒有認真學習而有負罪感。
如果能講到離放學時間還差十分鍾左右那就是再完美不過了，這樣她們就可以提前去食堂吃飯。
學生時代的開心總是來得那麽簡單，有時候僅僅是提前放學兩分鍾，就能獲得莫大的滿足。
時針指向了11點40，校長十分給力地講了九十多分鍾，完美地浪費了兩節課。
林熹朝很想遞一個保溫杯給校長：您辛苦了，喝點水吧。
但是……
還有五分鍾放學，校長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校長不會拖堂吧？”
“看這樣子還在講學校文化建設，起碼得再講個十分鍾才能總結陳詞吧！”
“不要啊！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什麽？不就是校長在念經嗎？”
“不，你沒有聽到食堂裏的排骨在呼喚我的名字嗎？”
“……”
人群裏出現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學生時代的鬱悶也來得這麽簡單，有時候僅僅是拖堂幾分鍾，就能哭倒一片英雄漢。
表彰大會開完後兩天，高一年級的便開始軍訓了。
下課鈴聲一響，不少去小賣部買零食飲料的學生都會專門繞道到操場去欣賞高一年級的軍訓。
比起自己風吹日曬，看別人風吹日曬顯然是一件更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
尋一個視野好的地方，趴在外圍的欄杆上觀賞新生們站軍姿，真的是太減壓了。
孫靜拉著葉妃瀟去小賣部買零食：“每天坐著，屁股會坐大的妃妃！下課要多走動！”
這節課間休息長達二十分鍾，平時是用來出操的，高一軍訓期間不需要。葉妃瀟平時下課都是在刷題，今天做題做得有些煩躁，便和孫靜一起出來了。
夏十七聽到這話，笑道：“葉妃瀟屁股才不大，玲瓏有致，倒是你要注意了！”
“我怎麽我屁股很大嗎？”孫靜說著還把屁股微微翹起來對著夏十七的方向。
葉妃瀟眸光閃了閃，白皙的臉上浮現紅暈，對孫靜和夏十七倆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顧忌地討論“屁股”有些難以接受，早知道她就不出來了。
她退後兩步，和倆人保持了一定距離。
“我說你們倆個，這話能回寢室說嗎？”林熹朝回頭瞪她倆，“瀟瀟，過來，別理她倆！”
“嘿嘿……”夏十七吐吐舌頭。
“又沒有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孫靜撇嘴，拿了一包辣條又放下，最後拿了一包瓜子。
夏十七看她拿了瓜子，叫嚷道：“孫靜，你還真信嗑瓜子能瘦臉這樣的鬼話啊，你聽的都是什麽鬼電台！”
“你管我！”孫靜拿著瓜子付了錢，和幾人一同繞道去操場。
“看那邊那個，全部人往左就他往右，噗，好傻！”孫靜愜意地嗑著瓜子道，瓜子殼順手丟到了小塑料袋裏。
“你還笑別人傻，我記得去年軍訓的時候你們教官喊立正就你一個人稍息了吧。”林熹朝笑道，這一幕還被她拍了下來，不過當時大家不在一個班，她也沒有把照片給她們。
“是啊，我那不是被曬得有些頭暈腦脹都聽不清楚口號了嘛。”都過去了一年，這個事情孫靜再想起來也沒有當時的難堪，隻是被單獨拎出來罰站軍姿的那兩個小時想想都膽寒。
“咦，朝朝，你那個時候都認識孫靜了？”夏十七問。
“對，她引人注目嘛，別人都是短發或者紮的馬尾，就她一個人雙麻花辮還夾兩發卡！”林熹朝對於自己現在信口胡說的功力是越來越有信心了，保證不露餡。
果然，夏十七看一眼孫靜點了點頭：“我也有點印象，沒想到是孫靜啊！我當時還在想，學校不是要求不許其他發型嗎，怎麽孫靜還可以紮麻花辮，還是雙麻花辮，孫靜，你老師沒罵你？”
“梳了幾天就被罵了，就沒再梳了唄！”
“那這辮子搭在胸前不熱嗎？熱不熱孫靜？”
孫靜甩了甩頭發：“不好意思，我天生不怕熱。”
“我還以為你要說你天生愛美麗呢。”
幾個人靠在欄杆上聊著天，有男生從小賣部裏買了水出來，路過欄杆那邊時戳了戳走在旁邊的蘇渝北。
“站那裏的那個穿藍色衣服的女生你是不是認識？”
正在扭瓶蓋的蘇渝北手上一停，往操場外圍的方向外掃了一眼，點了點頭：“認識，林熹朝嘛，要找她拍照嗎，哥們可以給你引薦一下，報我名字打八折，她拍照很不錯的。”
雖然他總是說林熹朝沒有把他的帥氣拍出十之一二，可是說良心話，林熹朝這小妮子的技術很ok！因此在背地裏，隻要有人問起林熹朝，他都不會忘記殷勤地推銷一番。
拍照？什麽鬼？問話的程大河額頭冒出兩條黑線，他直接略過蘇渝北的推銷，繼續問他關心的問題：“那那個正在和她說話的女生你也認識咯？”
蘇渝北身子往後仰了仰以便看得更清楚。
林熹朝似乎講了一個什麽笑話，葉妃瀟低著頭笑起來。
十點的太陽，欄杆旁的葉妃瀟，和往後靠的蘇渝北連成了一線。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光從葉妃瀟的馬尾和後頸之間的空隙裏漏過來，那些沒梳上去的碎短發閃著絲絲金光。
居然也有那麽一點溫柔可愛呢。蘇渝北默默地想。
“認識，怎麽？”
“她叫什麽？”
“葉妃瀟。”
“啥時候約她一起吃個飯唄！”
“這個……”蘇渝北麵露難色，葉妃瀟此人，好像還是不怎麽好相處啊？他伸著脖子往外瞅了瞅，葉妃瀟嘴角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應該也沒有那麽不好相與吧？
“怎麽，這點小事都有困難？”
蘇渝北想著，滿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包在兄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