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是個狠人
蟬鳴不斷的夏天過去，新的一學期開始了。
林熹朝這一屆的高一生搬到了高二教學樓，高一一班變成了高二二班。
因為要騰出教室，高二高三的都比高一新生提前一天開學。
林熹朝對著藍色的班級門牌拍了一張，夏十七和陸婉柔搬著書從門前經過，比了個耶：“小學妹，給學姐們拍一張。”
林熹朝十分配合地按下快門：“好的，學姐。”
梁樂抱著書經過，林熹朝再次舉起相機，盡管被她拍過很多次了，但這人來人往的多不好意思啊，梁樂連忙拿書遮住半邊臉，林熹朝不管不顧地還是按下了快門。
“朝朝，你剩下的那幾本書我幫你搬來了，你不用再跑一趟了。”梁樂說道。
“你真貼心。”林熹朝揪揪梁樂的臉。
回到座位上，林熹朝把書包放下，搬了一早上的教室，有點累，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
“這高二教學樓的風景和高一的居然完全不一樣呢。”林熹朝說。
正在收拾書桌的周秦時聞言順著林熹朝的目光看出去，現在的教室和高一的不在一個方向，景色確實不一樣，他微微點頭：“是不一樣。”
“是吧，感覺更開闊一些。”因為這個小發現，林熹朝有些開心。
周秦時收拾好課桌，去接水喝。
“梁樂梁樂！”林熹朝朝著斜前方的梁樂喊道。
梁樂回頭：“幹嘛？”
“過來過來。”林熹朝招手。
“來，坐這裏。”林熹朝坐到周秦時的椅子上，讓梁樂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看課桌看課桌不要看我。”
梁樂不知所以，林熹朝快速構圖按下了快門：“搞定！”
林熹朝對著她笑笑：“拍得不錯哦，這個角度也不顯胖。”
梁樂有點害羞：“真的嗎，洗好了給我看一看。”
她看到周秦時過來，連忙站起來：“我回座位啦。”
“好的，去吧。”林熹朝心裏有一點點小遺憾，她還打算讓梁樂也幫她拍一張，結果她溜得賊快。
作為一個攝影師，自己的照片真是少得可憐。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以後有機會再拍唄。
坐回位置上，周秦時放下水杯，問林熹朝：“相機可以給我玩一下嗎？”
林熹朝狐疑地看他：“你什麽時候對攝影感興趣了？”
“不行嗎？”周秦時挑眉。
“行行。”林熹朝大方地把相機給他，簡單地教了他一下操作。
“可以隨便拍嗎？”周秦時擺弄著相機問。
“可以呀，不過隻剩下一張了，等我拍完這張，換一卷給你拍？”她寶貝相機但是也十分樂於看到更多的人也喜歡攝影，反正她膠卷多得是，隨便用。
她對著鬧哄哄的教室隨便拍了一張，用完了最後一張膠卷。
她熟練地將膠卷導出來，用便簽做上日期和內容標記，換了一卷新的給周秦時。
“好的謝謝。”周秦時拿著相機站起來，徑直出了教室。
林熹朝有些好奇他要拍什麽，但是都說了隨便別人玩了，她也不至於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過了二十分鍾，林熹朝聽到哢嚓聲從右手邊傳來，她循聲看過去，周秦時放下相機對她笑了笑，像極了她每次偷拍他之後奸計得逞的樣子。
“你偷拍我？”林熹朝道。
“你這麽說，我不大讚同。”周秦時走回座位，拉開椅子坐下說。
“？”林熹朝疑惑臉。
“是你說我可以隨便拍，我以為我的拍攝已經得到了被拍攝對象的事前許可。”周秦時不緊不慢地說。
“好吧。”
周秦時把相機還給她：“拿久了不沉嗎？”
林熹朝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又比比肱二頭肌：“我已經練就了鐵壁，我跟你說，我可以手持10s不手抖哦！”嘴裏這麽說，林熹朝還是下意識地揉了下肩膀。
“哦？那還蠻厲害！”周秦時誇道，瞥了一眼她的動作，其實他並不清楚手持10s不手抖是什麽概念，但是看林熹朝炫耀的表情，姑且當做是很厲害吧。
“那是！”林熹朝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地舉起相機朝著周秦時拉過片軸按快門……
嗯，快門沒能按下去……
“不好意思，忘記跟你說了，膠卷被我用完了。”周秦時歪頭眯眼笑。
林熹朝又是尷尬又是驚訝，二十分鍾，周秦時就把膠卷用完了，他都拍了什麽啊？
“你這……”也太敗家了吧？
“我以後給你買膠卷。”周秦時隨意地說道。
我以後給你買膠卷。
林熹朝想起微信群裏的一次閑聊，雙十一前夕，朋友們都在曬自己買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感慨著如果有人能清空自己的購物車就好了。
她那陣子剛迷上膠片機，購物車裏清一色的都是膠卷便信口說道：“你們的購物車也太難清空了吧。我就不一樣了，隻要有人願意給我買膠卷就好了。”
當時的一句戲言此刻被想起，那一刻的她是真的覺得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給她買膠卷至少證明這個人支持她的夢想又或者是了解她的喜好，那或許她可以試試和這個人交往交往。
然而，工作了好幾年，她從未收到過來自異性的和攝影相關的禮物。
她沒想到第一個對她這麽說的人是周秦時。
少年隨口的一句話，林熹朝自然也不會當真。
“額，不用不用，隻是這麽一會兒你就拍完了一卷，你都拍了什麽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拍了什麽都不知道？”林熹朝現在就想去照相館把相片洗出來看看。
然而周秦時卻說：“這卷膠卷，是不是可以送給我？”
“額……”林熹朝有些遲疑，這卷膠卷是新換的，不給有點小器，可是給了就不知道他拍了什麽。
“舍不得？”
“給你給你！”林熹朝將導出來的膠卷給他，想著找個什麽借口讓他把洗出來的照片給自己看看。
“林熹朝，周秦時，去多媒體教室開會了！”趙理在前麵喊道，明天新生入學，每個班抽出十五人去接待新生，一班的班幹部全部去。
身無官職的陸婉柔也屁顛顛地跑去：“班長，我也想迎新。”
做苦力，不存在嫌人多的問題，趙理揮手，讓她也跟著去了。
九月一號，新生開學。
校園裏洋溢著一片熱鬧。
林熹朝和夏十七在校服發放處發校服。
林熹朝呆愣地看著對麵和她打招呼的短發女生，她們津南高中雖然不是全市第一的高中，但是入學也是有門檻的吧，難道她是花錢買進來的或者來她們學校玩的？
宋菲飛拍了拍高高摞起來的校服笑道：“傻了林熹朝學姐？”
夏十七看著她，頗有一種冤家路窄的感覺，雖然也不算什麽仇人，但是上個月的罵戰曆曆在目，對麵這個人可是罪魁禍首之一。
她夏十七，愛恨分明，別過頭去招呼其他新生了。
“額，你……”林熹朝想問你考進來的？意識到這樣問有些失禮便收了聲。
宋菲飛不在意地笑笑，說：“我說了我們很快還會再見的吧。”
“你複讀了？”林熹朝問。
“對呀，說來也要謝謝你，你說我值得被溫柔對待，那幾天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是一個值得被溫柔對待的人，那麽我是不是也值得更好的人生？所以，我轉學，換了一個新環境重新開始學習，我原以為我不是讀書的料，沒想到我居然是，認真起來，成績還過得去。”宋菲飛偏頭笑笑，覺得用讀書的料來形容自己有些好笑。
她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在讀書這件事情上獲得成就。
“那挺好的呀。”林熹朝發自內心地為她感到開心。
宋菲飛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指了指校服：“我的校服，165的。”
林熹朝找出對應的尺寸遞給她，宋菲飛接過：“謝了。”
忙了一上午，新生差不多來齊，陸陸續續領了校服。
工作結束，夏十七和林熹朝將剩下的校服搬回後勤處。
走到一半，林熹朝忽然鬧肚子痛。
她想了想，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早上就不應該吃那麽多。
新生入學，食堂出了新的早餐品種，林熹朝多年沒有吃到，一不小心又吃多了。
“夏夏，我想上廁所。”林熹朝抱緊了校服低聲哀嚎。
“把校服給我吧，你趕緊去。”夏十七放低胳膊好讓林熹朝把校服往上麵摞。
“這麽多你搬得了嗎，我放在這裏你等我。”
“我至於這麽嬌氣嗎？你快放上來趕緊走吧。”
肚子翻江倒海，林熹朝也不客氣了，將校服堆上去，奔向了最近的衛生間。
夏十七抱著厚厚的一摞校服，下巴抵在最上麵的校服上，走得搖搖欲墜。
走了幾步，前麵忽然出現一堵人牆。
夏十七猝不及防，校服晃來晃去，她擺來擺去，校服還是擺到了地上。
人牆蹲下來，幫她撿校服，還說：“一個人拿不了還拿這麽多？”
夏十七有些生氣，本來她走得勉強還算順利，都怪他突然出現的好吧。
“不知道拜誰所賜呢！”夏十七沒好氣，順便看了一眼男生，縱然她夏十七從來都信奉“人不可貌相”的真理，也時常搞不懂梁樂和孫靜為什麽經常對著明星發花癡，在看到男生的這一刻，還是被小小地驚豔了一把，這位同學長得還真是，優秀——林熹朝如果看到，肯定會賴著人家當她模特。
男生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校服，就勢理好端起來：“好吧，我的錯。我幫你搬作為賠罪。”
夏十七手早就酸了，聞言毫不客氣地把自己手中還抱著的幾件校服分了一大半過去：“賠罪的話就要好好賠罪，還剩下兩件，我幫你拿了。”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男生笑。
“好說好說，搬後勤處那邊去。”夏十七輕鬆地拿著兩件校服指揮道，白撿一個勞動力，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那個，後勤處在哪裏？”男生走了兩步問道。
“你新來的啊？”夏十七打量了他一眼，嗯，這麽看，人家好像是比自己看著嫩一些。作為學姐，怎麽能欺負小學弟呢，本著尊老愛幼的原則，她從學弟懷裏又拿過來幾件校服，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單獨的那一棟樓就是。”
男生點點頭，往夏十七指的方向走去。
夏十七想起來自己高一入學時遇到過一個十分熱情的學姐，為人生地不熟的她各種介紹學校，讓初來乍到的她安心不少。
她決定繼承這個優良傳統，好心地當起向導來：“這裏是教學樓，那裏是食堂，你早上來了應該知道的吧？”
“你說了我才知道的。”男生道。
這句話極大地鼓舞了夏十七，看吧，人嘛，還是要時時懷揣善意才好嘛。接下來她把學校的每個角落都指點到，能有多詳細就有多詳細。
“這個是圖書館，隻周五晚自習開放。不過裏麵書很多，不全都是學習相關的，我室友說裏麵有很多武俠小說，金庸的古龍的梁羽生的都有，我另外一個室友說裏麵超級多漫畫，有的漫畫市麵上都沒有賣的……”
“這邊是多媒體教室……”
兩人一路聊著，夏十七是說得口幹舌燥，快到門口時男生隨口問道：“你高二的？”
“對，我是高二的。”夏十七莫名覺得自己高大許多，脊背都不自覺地挺直了一些，說話的語氣也老成了一點，“你把校服放這裏就可以，去忙你自己的吧。”
“嗯，”男生把校服放在了門口，忽然起了玩心，狹長的鳳眼一眯，“我是高三的駱明天，學妹再見。”
一陣風卷過，頭頂飛過一排烏鴉。
片刻後，夏十七在心裏破口大罵：虧你長得人模狗樣，費我那麽多口水，衣冠禽獸啊——也不管成語用對沒有用對。
從洗手間出來，林熹朝捂著肚子扶著牆，蹲太久，腿都麻了。
緩了一陣，腿麻終於好了。林熹朝這才發現自己來的是高一教學樓。
她忽然想起什麽，走到教學樓入口處，上麵的宣傳欄上果然貼著高一新生的分班表。
“又在找誰？”
身邊站了一個人，林熹朝側頭，穿著白襯衣的少年長身玉立，陽光將他的影子打在宣傳欄上。
這場景，似曾相識啊。
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一樣的光影，時間，剛好過去整整一年。
“你迎新工作做完啦？”林熹朝問，目光回到了分班表上，周秦時被安排的工作是做苦力，搬東西。
林熹朝發自肺腑地覺得這樣的安排極度浪費資源，像周秦時這種學神級校草就應該站在大門口迎賓，他就玉樹臨風地往那裏那麽一站，多麽亮麗的風景線啊！
“嗯。”周秦時點頭，又回到剛剛的問題，“名字是什麽，我幫你找。”
“宋菲飛，草字頭的非，飛揚的飛。”
“在這裏。”周秦時很快找到這個名字，伸手指了指。
津南高中的分班表是按照中考成績分的，排名先後對應著名次先後。
林熹朝驚訝地看著高一四班的第一個名字，剛剛宋菲飛說她成績還過得去看來還是太謙虛啊，這哪裏是過得去啊，這分明也是學霸好嗎！
坦白講，她不是沒見過學渣逆襲的，逆襲到這種程度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是個狠人。”林熹朝佩服地說道。
“什麽？”周秦時疑惑地問。
林熹朝把宋菲飛的經曆簡單說了一遍，末了，問：“是不是很厲害？”
周秦時倒沒有林熹朝那麽驚訝，畢竟他自己就是超級學霸，不過他也沒有反駁，說：“嗯，挺厲害。”
林熹朝稍稍羨慕了一下，感歎道：“我以前啊，也特別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學霸，你看履曆上那麽一寫，林熹朝，90後女攝影師，名牌大學xx專業，是不是特牛逼的樣子？”
從前她十分羨慕成績好的人，也努力想要做一個成績好到讓別人羨慕的人，可事實證明，她和很多人一樣，是中間的那種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是，你可以做到。”
“我不行，我雖然不是什麽無藥可救的學渣，但也絕對做不了傲視群雄的學霸，啥名牌大學畢業，我能考個二本一就不錯了。”
周秦時反問：“你沒有試過怎麽知道自己做不了學霸？”
林熹朝不以為然地擺擺頭，現在她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我試過了呀，不成的！”
看著對麵的人，林熹朝忽然想起來上一世有一段時間她還把成績表貼在床頭，每次困到不行的時候就看看前麵幾名的名字尤其是第三行的那個名字，她又充滿了動力。
那種想要努力追上一個人的心情，想要變得和那個人一樣優秀的心情，想要被那個人看到的心情，想要和那個人比肩而立的心情，在少女時代是那樣的迫切。
諸多渴望，最終也沒能換來一個花好月圓。
林熹朝忽然發現，這居然不是一件值得完全難過的事情，大概是因為那些心情，在往後的許多年都不再有反倒顯得更加彌足珍貴吧。
“謝謝你。”林熹朝抬眸，對周秦時說道。
白雲漂浮著遮住了太陽，在大地上投下它巨大的影子。
影子飄走，陽光又灑進教學樓大廳。
明明滅滅的光影裏，少女神情真摯，眼裏好似有星星。周秦時覺得喉嚨有些發幹。
“謝什麽？”
“不告訴你。”
謝謝你，讓我體會過這些心情，謝謝你，在我的青春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