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沒戲了

難得放假,林熹朝卻被林父林母勒令在家休養。

才離開眼皮子底下一個月就帶傷回來,倆人真是又憂又氣。林母生怕她在高中又和人打架,找了鎮上和林熹朝同校的鄰居多番打聽確定林熹朝在學校並無異常舉動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沒有手機沒有網絡又不能出門,她隻好看電視了。

好在這個年代的很多電視劇都是經典,值得一看再看。

白天林父林母出門上班,林熹微在樓上複習功課,她在樓下看電視,也挺不賴。

林父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看《上錯花轎嫁對郎》,這一集正好講到老太太考李玉湖查賬的能力,李玉湖蒙混過關,林熹朝一邊感慨這部劇的服化道真好看一邊惋惜女主角演這部劇的時候多麽有靈氣啊一邊隨意地和林父搭話:“爸,你下班啦?”

林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去堂屋算賬了。

算了一會兒後林父進來,電視裏正放到齊天磊錦盒傳情留住了想要回揚州的李玉湖,林熹朝看得津津有味,這部電視真的是不拖泥帶水,節奏把握得很好,劇情都不帶注水的。

林父這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林熹朝一愣,咋地了?

“爸,你算賬有難題?我幫你算?”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操心好你的學習就可以了!”說完,繼續去算賬了。

“哎呀!”林熹朝一拍大腿,怪不得林父唉聲歎氣的!話說到這程度,林熹朝再不明白都白活了這麽多年!這大好時光,她這位“學業緊張的高中生”不好好學習在這裏傻嗬嗬地看電視,林父看著不心塞才怪!

她立馬關了電視機,回房間裝模作樣地看書去了。

可是上一世的時候每到放假叫她看書複習她也是看不進去的,更何況現在呢!

無聊到發黴的她隻好拿出掌上遊戲機玩起俄羅斯方塊來,然後……

林熹微從隔壁房間衝出來一把搶走她的遊戲機,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電池。

“沒考上市一中你都不臉紅的嗎還好意思成天玩?爸媽不說你你還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了是吧,玩了一個暑假你還不知足嗎?看了這麽多天電視你就不心慌?你是想高考的時候連大學也考不上是吧?白養你這麽多年了……”

要是以往,林熹微這樣打擊她,她早就跳腳了,但是她現在淡定得很,隻默默地聽林熹微說完。

林熹微說了一小會兒,見她態度還算良好,終於結束了訓話:“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林熹朝畢恭畢敬:“姐姐教訓的是。不過……”

聽到這轉折,林熹微臉色又開始微微變色,隻要林熹朝敢說一句話反駁她,她就一定讓她沒有好果子吃。

“不過姐,你看,我臉是不是一點都沒有變黑?”

這話題轉變太快,林熹微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多虧你送給我的防曬霜,我塗了之後效果倍兒棒,”林熹朝拍拍自己的臉,衝林熹微一笑,“我太喜歡你了姐!”

林熹微臉僵了僵,將電池扔回她的桌麵,不客氣地敲她腦袋:“油腔滑調,罪加一等!”

兩人說鬧著,樓下傳來林父和別人說話的聲音,接著有人大聲喊道:“林熹朝,我們來啦!”

聲音未落,先聞其人。

江亦心和江雲清出現在樓梯口。

林熹朝趕緊跛著腳去招呼她們,林熹微和她們簡單寒暄了幾句後便回房看書去了。

三人坐在小院裏,一邊吃水果一邊聊天。

江亦心和江雲清兩人嘰嘰喳喳地和林熹朝說著初上高中的見聞,她們倆還是和初中時一樣,一談起天來就沒完沒了大有不談個三天三夜不罷休的趨勢。

林熹朝難得插上幾句話,趕緊說了兩句陳辛澤的壞話和幾句蘇渝北的好話。

然而,林熹朝一說陳辛澤壞話,江亦心就和她急,一說蘇渝北好話她就嗤之以鼻,奈何陳辛澤的渣男本性大學時才顯露出來,林熹朝現在也沒有證據。

既然她無法改變江亦心對陳辛澤的看法,那她努力努力讓江亦心增加對蘇渝北的好感唄。

假期的最後一天,林熹朝約江亦心去E市一處舊宅院玩,這裏原是民國時一位富豪家的宅院,後來富豪舉家遷往了其他城市,這個宅子便廢棄了。七零年代的時候,這個宅子本來是要拆除了的,不知道什麽原因完好無損地保留到了現在。

E市並非什麽旅遊城市,這個宅子直到九幾年的時候政府才派了人來打理打理,當做是本市一個開放性的小景點。

林熹朝頭天給蘇渝北打過電話,讓他提前一個小時到,並帶上了吉他,打算讓蘇渝北用才華驚豔江亦心。

蘇渝北初中的時候特迷許巍,奈何他唱歌巨難聽,隻好退而求其次去學了吉他,平時在家有事沒事學一學,倒也能彈幾首像樣的曲子。

彈吉他給他喜歡的女生聽可以說一直是他的願望,隻不過他也同樣認為這種辦法徒有其表,不然他不早用啦!

林熹朝一句話解決他:“是你了解江亦心還是我了解她?”

江亦心此人,年輕的時候偶像劇情結嚴重得很,時時幻想自己是言情小說裏的女主,這種白衣少年於綠林掩映中輕叩琴弦的橋段一定能戳中她的少女心。

最重要的是,盡管上一世江亦心對蘇渝北愛答不理的,林熹朝老覺得江亦心也對蘇渝北存是有一絲好感的——倒不是她自以為是而是人的很多感覺大概是藏不住的,總能教別人瞧見一些苗頭的吧。

隻不過那時候她從來不願過多去幹涉別人的情感生活,最後一次江亦心對蘇渝北的示好無動於衷時,林熹朝也徹底不對兩人抱希望了。

但是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蘇渝北按照林熹朝的意思,上了二樓的陽台。

這個季節,微風初涼,覆滿牆麵的爬山虎還是一片青綠模樣,整個宅子本來極具民國風情,人往裏麵一站,好像就入了畫。

蘇渝北搬了椅子坐在陽台上,認真地彈起吉他來。

林熹朝跛著腳,領著江亦心在宅子裏隨意地亂逛,偶爾還停下來拍兩張照片,看似是在漫無目的地當遊客拍照,實則在往蘇渝北在的地方靠。

直到江亦心問她是不是聽到了音樂聲,林熹朝才假裝認真聽了聽,嘴上說沒聽到,人卻朝著蘇渝北在的陽台方向靠近了一些。

等林熹朝遠遠地看到陽台上的蘇渝北了,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構思來,這歲月靜好的畫麵配上少年指間流瀉的吉他聲簡直不要太完美。

她一邊在心裏默默記下了構圖取景想著以後有機會找人來拍創作一邊借口要去上廁所讓江亦心去陽台下麵的秋千架上等她。

江亦心還在找音樂的來源,沒有注意到遠處陽台上的人影,不疑有他,讓林熹朝快去快回,她自己往秋千架那邊去了。

走了這麽一會兒,腳有些酸,林熹朝去了宅子的另外一處找了石凳子休息,想到江亦心偶遇蘇渝北的那個畫麵便暗自竊喜,她敢保證,那場景不說一舉俘獲少女江亦心的芳心,也能讓她對蘇渝北有所改觀了。

愛情這東西,有時候埋下種子就好辦了。

她又坐了一會兒,才準備打道回府。

到了大門口,林熹朝看到了熟人,她樂嗬嗬地上前去打招呼。

葉妃瀟見是她,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沒扯出一個微笑,她今天心情不太好,爸媽在家裏吵得不可開交,她有時候真的想不通,原先那麽恩愛的兩個人,如今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把家裏搞得雞飛狗跳的。

她在宅子逛過大半圈,心情稍微好了點這才打算回家。

林熹朝不在意,依舊熱情地去和她說話,還邀請她一起拍照玩。

葉妃瀟嘴角抽了抽,這位同學的自來熟水平真的是世所罕見呐。

她指指林熹朝的腳:“你腳受傷了吧?”

“對,不過休息了快一個星期,可以慢慢走路的,不用擔心我。”

我是在擔心你嗎?我是在拒絕你啊這位同學!葉妃瀟扶額,說:“哦,那你自己慢慢去拍吧,我已經逛完了,我回去了。”

“我也逛完了呀,我們再一起去拍拍嘛,瀟瀟哦!”

這麽明顯的拒絕你都聽不到嗎?葉妃瀟斜她一眼:“我不喜歡拍照。”

“嘁!”你不喜歡拍照,我都懶得說若幹年後我們群裏最愛發自拍的就是你哦!

想到這,林熹朝不由得莞爾,我們每個人都在歲月裏發生了或大或小的變化呢。

這一聲“嘁”充滿了不屑又充滿了熟人之間才有的親昵,葉妃瀟略帶疑惑地看向林熹朝,林熹朝已經推著她重新回了宅子,她腿腳不方便還要拍照,葉妃瀟真是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麵對鏡頭,葉妃瀟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林熹朝卻大吼一聲:“就這樣,哇美少女美少女,哇瀟瀟你簡直了!別動!對,手就這樣虛抬著,好了,太好看了!愛了愛了!”

咳,葉妃瀟不是沒收到過別人對自己外貌的讚美,但是像林熹朝這樣直白且用詞誇張,還真是頭一回。

不知不覺,她感到自己都慢慢放鬆了一點,剩下的壞情緒又被驅散了一些。

今天做了一件大事還拍了照,林熹朝別提多開心了。

晚上立馬給蘇渝北打電話詢問情況,電話一接通,她好不得意:“怎麽樣,美男計不錯吧!”

“不錯你個頭!”蘇渝北甩甩發酸的手,將話筒換了一隻手拿,“你太不靠譜了林熹朝!我在那裏彈了十遍《同桌的你》十遍《藍蓮花》十遍《一生有你》鬼影子都沒看到一個!”

林熹朝微微張嘴,跟著否定道:“不可能啊怎麽可能影子都沒有!我看到江亦心過去了的!”

“哦,我表述不正確,有個大媽路過了的讓我彈一個《甜蜜蜜》,還有一個女生坐那秋千上聽我彈了好一會兒吧,反正絕對不是江亦心!”

林熹朝立即掛了電話給江亦心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江亦心劈頭蓋臉就是罵:“林熹朝你丫的缺德鬼,你是不是看你自己腳受傷了了才把我誆過去害我腳扭的!心黑你心太黑了!”

林熹朝又是懵逼又是愧疚:“啊?你腳扭了?嚴重不?”

“是呀,你剛一走,我一扭頭就踩空了,我喊你啊你都聽不到!”

“呃……”她那時候是聽到了的但是她以為江亦心是想叫她做別的什麽所以她……

“還好本姑娘有神佑,碰到一位男生剛好會關節複位,他幫我推了回去,還給我買了活血化瘀的藥,現在已經差不多好了。”

林熹朝一陣一陣汗顏,又關心了幾句江亦心的傷勢確定無礙才安心了一些。

正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腦子裏一線金光閃過,她趕緊問:“那個,你說那個男生?你知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咳,你好討厭啊,問人家名字做什麽?”

這語氣,林熹朝脊背一涼,繼續追問:“他幫你這麽大一個忙你都不問問人家叫什麽?”

“你問這幹嘛,他說他叫佟翊行了吧。”

這下子林熹朝徹底想撞牆了,命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佟翊——江亦心未來老公的名字。

前路漫漫,別說漫漫了,簡直就沒有路了。

她為蘇渝北感到頭疼,真心頭疼。

國慶後上學,便開始正式上課了。

每兩周放一次假,放假時間是周六下午到周天晚自習前。

一回教室,黑板上便寫好了新的座次表,頭一個月都是隨便坐的,再加上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軍訓,班主任餘修遠按照成績重新分了座位。

林熹朝還是和梁樂同桌,四排靠牆。

梁樂對這個座位非常滿意,很適合她上語文課和自習課的時候偷看漫畫,旁邊還有林熹朝這個哨兵,不能更完美。

課程表也全部安排好了,貼在黑板旁邊的空白牆上,每天由班長將當天的課時安排寫在黑板最右邊。梁樂勤快地抄了課表,用膠布貼在課桌的一角上方便隨時查看,還給林熹朝也做了一份,空白處還畫了一個Q版美少女。

班幹部是在收假回來的第二天班會上選出來的,經過之前的軍訓,大家都不再完全陌生,所以班幹部選舉很順利。

隻是林熹朝想不通,為什麽她就被任命為宣傳委員了呢,明明她的理想隻是做一個班級上的平頭老百姓度過這三年高中啊。更何況,她隻是會拍照而已啊,不會寫好看的板書也不會畫好看的小畫。

好吧好吧,既來之則安之。

軍訓拍的照片林熹朝也在收假回校的第一天交給了範老師,範老師表示很滿意並邀請林熹朝加入學生會。林熹朝以學業緊張為由拒絕了,她是喜歡拍照,可是對於長期拍這種比較官方的照片並沒有很大興趣。

範老師也不強求,隻說以後再有機會希望林熹朝能幫學校記錄,林熹朝欣然應允。

範老師行動力也是很迅速的,頭天林熹朝把照片交給他,第二天他就安排了學生會的人在教學樓通往寢室主幹道的宣傳欄那裏把部分照片給貼了上去。上方標題欄寫著“2004屆津南新生軍訓風采一覽”,引來了許多人圍觀。

林熹朝路過的時候,聽到有人興奮地指著照片說:“咦,有我欸,而且居然拍得我有那麽一點好看……”

旁邊的女生也找到自己:“也有我,我就在你後麵!”

又有人說:“這張看起來很有活力,我喜歡。”

林熹朝心裏一陣得意,要知道她拍的有多用心,比軍訓都沒輕鬆多少。

蘇渝北路過宣傳欄,想到照片是林熹朝拍的,停下來多看了兩眼。

沒想到真的拍的很不錯,本來他對宣傳欄上有沒有自己都是不太在意的,這一看便來了興致,費了老半天才看到自己肩膀,他的同桌周秦時他隨便一掃都看到了兩張,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失望,看來自己這個朋友在林熹朝眼中沒什麽存在感呐。

他從人群裏退出來,林熹朝堵在了他前麵:“怎麽樣,我是不是把你拍得很闊氣啊!”

蘇渝北沒好氣:“是的,我的肩膀很闊!”

“噗!”這語氣,林熹朝笑了笑,從挎包裏翻啊翻,翻到幾張蘇渝北的單人照給他。

手裏忽然多了幾張照片,蘇渝北有些訝異,快速一翻,雖然每一張都和他想象中的帥氣無敵毫無關係,但是每一張都讓他想到當時的場景,忍不住便想笑。

翻完最後一張,他收斂神情,假裝十分不滿地說道:“絕交絕交,我站軍姿多麽帥的你不拍拍我趴地上做仰臥起坐,我敬禮多麽英氣逼人的你不拍拍我匍匐前行,絕交絕交!”

“絕交就絕交唄,那什麽江亦心的情報大概你是不想知道了。”林熹朝背過身,直接往寢室的方向走。

蘇渝北立馬上前攔住她:“林大攝影師技術一流,每一張都是精品,每一個瞬間都抓拍得如此動人……”

“停停停,誰要聽你這廢話一籮筐了。”林熹朝站定,開始執行拔苗計劃。

她原以為自己過來人的身份是可以幫蘇渝北一把的,沒想到不僅沒幫上忙反而促成了江亦心和她老公的提前遇見。

林熹朝並不太認同宿命論的說法——命運啊,有時候真的是很難說得清楚的一件事。

但是她同樣也不認為在這樣的局麵下她還能扭轉乾坤了,眼瞅著江亦心那邊是行不通了,她要改變蘇渝北,在蘇渝北還未對江亦心情根深種以前拔掉這棵幼苗,所以,她送給蘇渝北的情報是——江亦心已經談朋友了,蘇渝北你沒戲了。

這話很殘忍,長痛不如短痛,繼續強調:“你知道江亦心是什麽樣的人吧,也許說這些太早了,但是你和她那男朋友相差十萬八千裏,所以蘇渝北,江亦心不會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蘇渝北想要笑一笑,說,嗨,多大一點事啊!

可真的笑不出來,甚至還想哭。

他一早就知道江亦心對自己隻有同學情,一早就知道江亦心喜歡其他男生,可是有什麽關係,自己努力努力總還不是有希望的?

可是現在,江亦心最好的朋友林熹朝確定無誤地告訴他,蘇渝北,你沒有希望的。

一條路走太久最怕別人說,別走了,前麵是死胡同,連牆都翻不過去的那種死胡同。

蘇渝北感覺天都灰了,他想起初一那年第一次遇見江亦心的那個午後,少女在樟樹下喝著橘子汽水,她的一顰一笑,多麽像落入人間的精靈啊。

年少的喜歡總帶著一點荷爾蒙衝動,可是直到現在,他想起那個畫麵,就覺得世界都美好了一些。

他咬著牙關,良久後臉上掛了比哭難看的笑:“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真的是,她早戀影響學習啊你作為朋友都不勸勸她!”

咳……林熹朝有些心虛地拍了拍他肩膀:“就是,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可以的蘇渝北!”

唉,林熹朝歎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蘇渝北沒這麽輕易因為她兩句話就打消了念頭,所以,這還隻是拔苗計劃的第一步,先鬆鬆土再說。

“廢話啦!”蘇渝北裝作沒事人一樣地說。

這個話題不宜多談,她抽出來包包裏的另外一個信封交給蘇渝北:“這個幫我給周秦時哈。”

蘇渝北將信封掂了掂:“你可以啊林熹朝,重色輕友得很啊!”

“切,誰叫你沒有人上鏡!”

“你技術差,我津南一哥呢!”

“自封的不算!”

林熹朝懶得和他多說,扭身回寢室。

蘇渝北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照片,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折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