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背你
九月二十九號上午軍訓完，學校通知下午休息，九月三十號舉行完結業儀式正好直接國慶放假。
津南高中是封閉式管理，百分之九十的學生都是住讀，除了有走讀證的學生，其他學生沒有學校允許平時都不能隨意外出。大家得到暫時的解放，不少人成群結隊地去市中心玩。
他們學校坐落在郊區，離市中心還有二十分鍾的車程。
林熹朝的膠卷用完了，明天還需要拍照，得去買，她暑假拍的照片開學前拿去洗的也還沒拿，趁著下午可以外出正好去一趟市中心。
陸婉柔要求和她一同前去，在學校裏呆了近一個月實在是憋得慌，除了林熹朝，其他室友都宅寢室裏，學習的學習，洗衣服的洗衣服，睡覺的睡覺。
和梁樂的人生準則完全不一樣，她是能蹦躂就堅決不要躺著。
她爸媽給她取名婉柔希望她能成長為一個溫婉柔順的女子，然而事與願違，她的性格跟溫柔完全無關。
他們去的是一家開了十幾年的老照相館，照相館開在較為僻靜的景和街，與E市最熱鬧的慶熙路隔著一條大馬路。
照相館店麵不大，隻有兩間屋，外屋用來待客，裏屋略寬敞，又用厚簾子隔開一小部分用來做暗房。
外麵的牆上玻璃窗上掛滿了相框，有的照片已經泛黃，照片裏的人或眉眼帶笑或唇角含情，沒有PS的年代，卻像是自動套了一層柔光濾鏡，安靜地散發出舊日時光獨有的味道來。
裏間布置了幾個簡單的小景，一邊牆掛著綠水青山的背景布，頂上麵卷著其他風景。
店主正在給一個小男生拍照，用繩子一拉，綠水青山就被卷了上去，故宮長城垂了下來。小男生戴著雷鋒帽，挎著軍綠色的包，對著鏡頭敬禮，神情莊重。
林熹朝小時候也在這裏拍過兩次照片，一次是林熹微十歲生日，一次是她十歲生日。
她還記得有一張背景布是飛滿蝴蝶的花叢，攝影師在前麵搭了一個小秋千，她坐在上麵，林熹微站在旁邊。兩人都用紅綢紮了雙馬尾，臉上打了腮紅，還塗了口紅，雙雙穿著碎花裙子，蹬著紅色小皮鞋，這種打扮在那個時候總是俏皮的。
這也是林熹朝小時候為數不多的幾張穿了裙子拍過的照片，舊時光的味道這樣美好，連帶著對這個照相館，林熹朝總是有幾分好感的。
把膠卷交給店主，店主收好膠卷，記錄了時間名字，告訴她們一周後可以來取。
從照相館出來，兩人穿過馬路沿慶熙路轉了一圈。
隨處可見穿著他們迷彩服校服的學生，三五成群。
一群女生路過她們旁邊，興高采烈地討論著等會兒要去拍什麽樣的大頭貼。
街邊的音像店店主似乎是傑迷，一首《七裏香》放至尾聲，《晴天》無縫銜接上。
故事的小黃花 從出生那年就飄著
童年的**秋千 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日暮西沉，兩人折返，準備回學校。
走到公交站台附近，有幾級台階，下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林熹朝無意識地往側麵看了一眼。
不得不說，曆史總是有驚人的相似。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有夕陽西下，有街道，有公交站台，有三三兩兩路過的學生，有朋友，有她，也有那邊的兩個人。
上一世，林灩灩是高二才轉學來他們學校的，沒想到又提前遇到了。林熹朝出神地想著。
縱然曆史有著驚人的相似，卻也有意外的發展。
她還來不及多想，“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嘶……”
“你也太衰了吧！”陸婉柔扶她坐起來，“能站起來不，去醫院看看？”
站是站起來了，但是左腳一沾地就鑽心的痛，痛得林熹朝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好的估算是脫臼，壞的估算可能輕微骨折了。
“我記得前麵左轉有醫院，來我背你。”陸婉柔看林熹朝痛得都冒汗了，內心的俠義之情瞬間升騰出來，十分好心地蹲下來提出要背她。
陸婉柔最愛看武俠劇武俠小說，在這些故事的熏陶下，她從小就有一個行走江湖的夢，最大的理想就是行俠仗義拯救蒼生。
長大後明白這些都是虛妄，才一笑置之。
陸婉柔，林熹朝是知道的，她這個人的性格吧，一點都不溫婉柔順，但是這個力氣吧，隻能說，人如其名。
她連連擺手謝絕了她的提議，隻讓她攙著自己往前走。
“沒事，我不怕累，你上來。”
我哪裏是怕你累啊，是你真的背不動吧。林熹朝看著自己已經紅腫起來的腳踝默默地想。
“放心吧，快上來，再晚我們沒車回學校了。”陸婉柔堅持，她已經快一米六五了，林熹朝才一米六不到吧，對於她來說隻是個小個子，背個小個子不在話下。
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林熹朝無奈，隻好趴上她的背。
顯然，陸婉柔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林熹朝的分量。
她還沒完全站起來 ，手上一滑，把林熹朝又給摔了出去，手腕上擦破了皮，腳踝撞到地麵，痛得林熹朝……痛得她想暈死過去算了。
林熹朝淚，這是什麽命。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她可不可以哭。
她們這邊動靜太大了，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陸婉柔連聲道歉，滿臉歉疚，把林熹朝再次扶起坐在地上後便有點不知所措了。
“怎麽搞的，這麽不小心！”兩雙鞋子出現在麵前，男生開口，不知道是在跟林熹朝還是跟陸婉柔說話。
陸婉柔抬頭，看到來人，心裏一咯噔，這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眉宇清雋，氣質卓然，年齡再大兩歲就很適合演武俠劇裏的男主了，她一下子想到了沈浪一下子又想到了楊過，腦海瞬間竄出一段**氣回腸的江湖兒女故事來。
“呃……這個……”林熹朝看著蹲下來的周秦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周秦時神色中似有擔憂？
擔憂？也很正常吧，兩人也能算是個朋友吧。
但是還有責備？這是為甚？
“痛嗎？”周秦時看著她紅腫的腳腕問。
“呃……”廢話，不痛我還能繼續坐地上？林熹朝想說，你們都是來看好戲的嗎？
林灩灩倒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你朋友？”
她隨意地問著，同時瞥了一眼周秦時，嗯？
周秦時幾時對一個女生出現過這樣緊張的神色了？林灩灩不由得對摔倒的女生產生了好奇心。
她蹲了下去，仔細打量起林熹朝，可不是嘛，越看越眼熟啊！
林熹朝看著雙雙蹲在自己麵前的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尤其是林灩灩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之後，忽然捏著嗓子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什麽鬼？
幹嘛突然念賈寶玉的台詞？
林灩灩怎麽可能見過她？
“是麽，在哪裏？”林熹朝問。
林灩灩皺著眉好生思索，哪裏見的？
“還能走嗎？”周秦時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林熹朝還沒有回答，林灩灩搶著發話了：“你瞎啊，要是人能走還能坐這地板上！”
你瞎啊，不愧是林灩灩。林熹朝暗自讚歎道，隻有她敢這麽說周秦時了吧。
“這裏就你一個男生，你背下人家給送醫院唄。”林灩灩接著提議。
這走向……
“額，不用麻煩我能走……”林熹朝趕緊搖頭，這個林灩灩很大方啊，讓自己未婚夫在她眼皮子底下背其他女生，額，雖然這個未婚夫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周秦時看著她：“那我背你吧。”
怎麽看都有點不情不願的樣子，林熹朝心想，你不願意我也還不樂意呢：“不用，我自己走。”說著就扯扯陸婉柔的衣袖。
陸婉柔從她的江湖故事裏走出來，豪邁地揮手：“這個提議好。”
好什麽呀！林熹朝揪著她的衣袖，拚命給她使神色，陸婉柔置若罔聞，對著周秦時：“這位同學，麻煩你啦，咱快去醫院吧！”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啦！”林灩灩滿意地站起來，又踢了踢周秦時的鞋側，“我回學校去了，你國慶的時候記得把東西拿給我！聽到沒？”
“好。”周秦時點頭，“你早點回學校吧。”
他們倆從小就認識，林熹朝是知道的，聽著兩人這熟稔交談的樣子還約著國慶見麵，林熹朝的想象力也是很豐富的，立馬腦補了一出纏綿悱惻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故事來。
陸婉柔和周秦時神色怪異地看著林熹朝，不是受傷了嗎，怎笑得如此詭異。
“笑什麽你？跟個老鴇似的！”陸婉柔實在看不下去了，戳林熹朝腦門。
老鴇？林熹朝回過神，她的表情有這麽誇張嗎？
“別磨蹭了，你腿不痛啊？”
這麽一提醒，林熹朝便想起自己的腿傷來，齜著牙握住腳踝，也不矯情了，看向周秦時：“那麻煩你了。”
趴上周秦時的背，兩人首次離得這麽近，林熹朝有些後悔了，也有些心猿意馬，尤其是在看到水泥地上兩人緊貼在一起的影子，這個這個……
她默默地往後倒想離周秦時略帶溫度的後背遠一點，她還沒倒多少呢，陸婉柔眼明手快地扶住她，一把將她推了回去。
“你別亂動啊，這位同學背你很辛苦的呀！”
周秦時腳步一滯，默不作聲地握了握拳繼續向前走。
林熹朝眼睛一亮：“對哦，我太重了，你把我放下來吧，我感覺我腳好些了。”
“還好。”周秦時回應道，嘴角不自覺揚了揚。
林熹朝看了一眼前麵的醫院，終於放棄掙紮，一路上都在心裏默念“林灩灩”三個字。
被她默念的林灩灩在街角路過一張大幅海報後忽然站住，她想起來了，她確實見過林熹朝，在周秦時房間的書桌上！
有意思了。林灩灩彎唇一笑，繼續抬腿向前走去。
林熹朝三人到了醫院後，周秦時一力堅持拍片，陸婉柔也在一旁幫腔，林熹朝和陸婉柔都沒有帶那麽多現金的習慣，最後還是周秦時幫忙墊付的。
慶幸的是，她隻是崴了腳，關節脫臼，並沒有骨折，手上也隻是蹭破皮，醫生幫她把關節複位後，倒也能跛著腳走路。三人拿了藥後就回校了。
去往公交站台的路上，陸婉柔提議繼續讓周秦時背林熹朝，她想得很簡單，反正已經麻煩過一次了，麻煩一次和麻煩兩次沒有區別。
最重要的是，她腦補的江湖兒女故事還沒完呢！
林熹朝哪裏肯，她都好多了可以跛著腳還要別人背，她沒這麽嬌氣。隻是吧，這個陸婉柔扶著跛著腳的她，走得那叫一個跌跌撞撞，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怪隻能怪她走路不好好看路，才會讓一個簡單的下午變得這樣曲折。
周秦時嫌她倆走得太慢，一個箭步向前，背對著林熹朝蹲了下去。
最後林熹朝還是被背上了公交，又被背到了校門口。
這樣一折騰，回到學校已經八點多了。
還沒有進校門，就聽到有嘹亮的歌聲傳來，這是軍訓的最後一個晚上，大家結束了將近三周的刻苦訓練，放肆歡樂，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最近學會的軍歌。
也有人默默留下淚水，不舍教官的離去。
第二天的結業儀式，林熹朝跛著個腳，好歹也拍了幾張照片完成了任務。
綠色的軍裝收起來，青石路上飄下第一片金黃的落葉，宣告著秋天的全方位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