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拋屍現場
第三十五章 拋屍現場
這片蘆葦**子相對於蔣鶴吟那片，明顯稀疏不少，且更靠近鬧市。蘆葦**子不遠處就是人來人往的馬路，雖說這邊人流不多，但附近住著尚未搬遷的老村民，相對於蔣鶴吟那片極少有人走動的**子，這裏更像是時間不充裕來不及找到更為偏僻的地方，將屍體隨手一拋的地方。
張百一先帶著痕檢科的人往屍體走去。
唐菁原本在一旁接電話，見方狄他們到了，連忙掛了電話朝他走來。
“來了。”唐菁衝著他打招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唐菁的精神明顯比方狄他們要好很多。
方狄衝著她點點頭，問道：“到底什麽個情況？我聽市局的人說死者和蔣鶴吟有關？”
唐菁對方狄這種單刀直入連句客套話都沒有的行事作風早就習以為然，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不少：“死者在幾天前頻繁和蔣鶴吟聯係過，而且據調查，死者似乎還和你們昨天連夜挖出來的那張“桌子”有關。”
方狄目光微斂：“怎麽說？”
“那張‘桌子’似乎是他們家的東西，不知道為何出現在了黑市拍賣會上。蔣鶴吟花重金拍下了那張‘桌子’，後不知為何又因‘桌子’喪了命。”
“唐警官又是有什麽證據能證明蔣鶴吟就是因為這‘桌子’而喪命的呢？”原本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徐倉忽然開口道。
唐菁對徐倉了解不多，但聽他這麽問，沉沉看了他一眼，忽然歪頭笑著說道：“難道不是嗎？哎呀，我難道猜錯了？”
唐菁笑容真誠，一臉地驚訝。甚至仿佛因為自己猜錯被人質疑，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惱。
徐倉見唐菁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轉開話題：“我去那邊看看。”
“你這又是幹嘛。”方狄揉了揉發漲的上眼眶，無奈地看著唐菁。
唐菁不在意一笑：“我這不是看你們都死氣沉沉的，想調節下氣氛嘛，而且我聽說，這人在你的人麵前給你下馬威，多丟麵啊，我這可是在給你撐腰。”
方狄實在是沒法順清這裏麵的邏輯，將話題引到案件上麵：“那個黑市是什麽情況？”
“不清楚。”唐菁搖頭，想了想又開口道，“我們能查到這裏完全是個意外，我們是在恢複郭旭羽手機數據的時候得出的。”
“郭旭羽？”方狄還未來得及得知死者的信息，多問了一句。
“就是死者。”唐菁指了指不遠處躺在地上，正由法醫拍照取證的屍體說道，“挺年輕的，才二十來歲。我看了幾眼，是被亂刀砍死的，甚至他的臉都被劃了好幾刀，翻開的肉皮都能看到骨頭了。我粗粗算一下，至少二三十處傷口。嘖嘖，真是殘忍，估計是因為流血過多生生疼死的。”唐菁語氣雖滿是感歎，雙眼卻是散漫而冷漠。
方狄毫不懷疑唐菁的專業性，他瞥了眼那具滿是傷口和暗紅色血痕的年輕屍體後，眼神慢慢移開。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開口道：“這地方算不得偏僻，可平時上這裏麵來的人應該也不多。”
“是的，周圍連個攝像頭都沒有。雖不是十分安全，倒也是個拋屍的好去處。”
方狄朝著屍體走近幾步，見屍體周圍不少蘆葦看起來都被壓倒了，那些蘆葦的形狀也極為古怪，像是被人用力踩倒，但又沒有完全被壓倒在地麵。每根蘆葦接近地麵的根莖上都是鮮紅色的血，密密麻麻的，屍體周圍的每根蘆葦上似乎都是。
方狄臉色驟冷。
看來郭旭羽被拋棄在這裏的時候並沒有死去，他在這片陰暗、潮濕的蘆葦**子了，憑借著求生的欲望，一下又一下試圖攀上一根蘆葦，然後再借著力氣想爬出這裏。他已經沒有力氣呼喊，身上的傷口不停地流血。他心髒跳動的一下比一下微弱，他沒有辦法，他想活。他絕望地抓過一根蘆葦，身子微微挪動一分，沾滿鮮血的雙手或許手滑過，但下一秒一定會奮力地抓住下一根蘆葦。
即便是這樣，想活下來的欲望，也隻讓他艱難的挪動了四五米，他最終還是因為失血過多，徹底留在了這片充滿腐朽味道的蘆葦**子裏。
他該是多麽的不甘心，他本是在人生最美好最得意的年紀，卻在這晚，在寂靜無人的泥地裏，在極度絕望地掙紮裏，靜靜地、不甘地死去了。
唐菁察覺到方狄緊縮的眉頭下的憤怒情緒，雙手抄兜道：“這案子估計會和4·13案合並偵查，我已經跟上級申請了加入破案小組了。”
方狄目光微斂，低沉地看著唐菁：“你到底怎麽想的？”
“你怕是管不著。”
“你如果加入，就得歸我管。”方狄依舊看著她，目光專注而認真，“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唐菁勾了勾嘴角，見方狄一再追問，瞥開眼，不以為意地轉身離開了。
方狄見她直接走出蘆葦**子上了路邊的一輛車，很快呼嘯而去。他一時間有些愣住，方才唐菁說話的語氣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太像了。那人在出事前，也曾和自己有過一段類似的談話。
他那個時候拗不過，內心想法也過於天真，最後竟真的沒去多管，等他反應過來……
方狄從懷裏摸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
此時天色大亮，陽光破雲傾斜而下，照得地麵明晃晃一片，整片蘆葦似乎因著這和煦的陽光在歡騰著，奮力地生長著，而那具僵硬而冰冷的屍體遮掩在陰暗裏，無聲而無息，沒有任何一片枝葉在意。
方狄記得魯迅曾說過一句話，他說人與人的悲歡從來不盡相同。
現在想來，這話竟如讖語般，是多麽的適合刻在石碑上供人品讀。
張百一忙乎完，過來和方狄匯報，屍體的初步判斷和方才唐菁告知他的幾乎一致，更多的情況還得抬回去再看。
張百一也跟著幹熬了幾日，年長不少的他此刻臉上的疲憊更甚。方狄遞給他一根煙，等他接過又掏出打火機將煙點上。
兩人似乎都累了，索性直接坐在了蘆葦上。
張百一一口吸下去，幾乎半根煙就沒了。
“他娘的。”他忽然破口大罵道，“早知道過年的時候就跟著娘老子去拜那什麽佛去了，要是有個什麽菩薩觀音保護著，也不至於遭這罪。最近真是太邪門了。”
“一般人都是去觀音麵前求子的。”方狄調侃道。
“好歹也算個神仙，說不定有用。”張百一撇撇嘴角。
方狄點點頭，不再說話。屁股接觸到地麵那瞬，他也覺得身體有些累了。他想起早幾年雷厲風行的自己，連著熬幾個大夜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現在也不知道是真的身體不行了，還是內心的執拗和拚搏消弭了。整天行屍走肉，生活一點勁沒有。
一根煙抽完，方狄率先掙紮著站起，他拍了拍張百一的肩膀，依舊邁著步子朝著屍體走了過去。
生活總得朝著軌跡正常運行下去才行，他心裏這麽想著。
徐倉蹲在郭旭羽的旁邊，見他死不瞑目睜著眼睛，抬手就想去幫他闔上。就在此時，方狄邊戴手套邊走了過去。
他看了一眼徐倉，沒有阻止他，蹲在一側仔細打量著這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郭旭羽身上穿著簡單的短衣長褲，光著腳，原本套在腳上的鞋子，陷在不遠處的泥地裏，應該是在求生掙紮的時候掙脫掉的，他的上衣已經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方狄翻了翻他的幾個褲兜，褲兜裏的東西也早已被人提前清理掉了，郭旭羽除了一身被刀劃爛的衣服，身上沒留下任何東西，哪怕是一包紙巾、一個打火機都沒剩下。
那唐菁他們又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在沒有任何身份物件可以確認死者的信息時，就鎖定到郭旭羽的？
警務中心也沒接到過郭旭羽家人的報警電話，難道唐菁之前就認識郭旭羽，所以在看到死者信息時就直接鎖定了身份，這就是她為何攪進這趟渾水的原因？
方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張百一剛剛告訴他，郭旭羽死亡時間初步判定在淩晨一點至淩晨五點左右，致命一刀在腹部，因失血過多而死亡。準確的死亡時間，還得通過屍檢才能準確得知。
方狄想起，那個時間點，他們就在不遠的一個地方挖掘一張破“桌子”？
而在這個無人的地方，一條鮮活的生命正在悄無聲息的逝去。
徐倉見方狄神情不對：“剛剛那位女士和你說什麽了？”
“她叫唐菁。告訴我死者叫郭旭羽，和蔣鶴吟有點關係，她懷疑兩起案件是同一夥人幹得，已經申請加入我們。”方狄簡單兩三句說清了剛剛和唐菁的對話。
徐倉麵色一如往常的平靜，微微點頭：“倒是給我們省了不少事情。”
“你似乎並不驚訝這名死者和蔣鶴吟有關係？”方狄看向他。
“現在出現什麽事情我都不會驚訝。”徐倉眼鏡下的眼睛內寒光一閃而逝。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回榕城是個正確的決定。
兩人又在屍體周圍仔細探查了一番，並未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張百一帶著人提前將屍體運了回去，留下部分人封鎖現場，方狄也拉著徐倉回了支隊。
回去的路上，方狄突然開口問徐倉：“你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
徐倉沉默了瞬，開口道：“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