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見屍體

第十六章 不見屍體

榕城地處山陵和平原的交界處,且靠近熱帶氣候,天氣變幻莫測。

找了個地方放下唐菁,方狄獨自駕車駛向案發現場,車子開出去不過兩公裏,大雨瓢潑而至。

方狄戴上耳機,聽著頻道裏的案情匯報。

陸竹等人離案發現場近,早早趕了過去。

此刻陸竹在頻道那頭闡述:

被害者名叫蔣鶴吟,男,今年四十五歲,榕城有名的明清家具收藏家,平時為人低調,且樂善好施,名下有一家慈善機構,主要為貧困山區修建學校。死者於兩天前,消失於榮茂區家中,且家人有報警,但尋人未果。

今日傍晚時分,被害者家屬發現榮茂區家中,驚現大量血跡,於是再次報警。

陸竹簡明扼要說了幾條後,突然正經起來。

“方隊。我們還沒有找到被害者屍體。”

“怎麽回事?”方狄追問。

“我和阮玲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現場有大量噴射狀血痕,目測出血量已達到人體承載極限。張老那邊也給了初步結果,如果這些血跡全部都是被害者的話,那十之八九被害者已經因為失血過量而死亡。”

“那也不能判斷血跡都是被害者一個人的。”

“是的,所以張老他們已經提取了血液樣品拿回去作進一步對比和排查。”陸竹說著退開兩步,避過地麵上將將幹涸的血液,猩紅的血液流淌在白色的瓷磚地板上,肆意蔓延,直至時間令他們凝固。

警戒線外站著蔣鶴吟的妻子,精致的妝容已然斑駁,頭發淩亂,兩眼空洞,臉色十分蒼白,此刻無力癱軟在阮玲的臂膀內,滿臉淚痕,還未從此次衝擊緩過勁來。

痕跡科的同事正在勘察現場,其他民警都在外圍忙碌,整個7層的小洋樓都被警力封鎖。

樓道外,圍著有家不能回的以及不少聽到消息圍觀而至的人。因為暴雨,他們擠嚷在一間小區便利店門口,看著嘩嘩而下的大雨,竊竊私語。

陸竹掛掉電話,靜靜等方狄的到來。

方狄帶著一身潮氣趕到,蔣鶴吟的這棟小洋樓,位於這片小區最裏麵一棟。唯一通進來的路上停滿了警車和救護車,方狄的車子開不進去,隻好停在外圍,自己隻能頂著大雨往裏跑。

眼尖的一位警察早已見到渾身濕透朝這跑來的方狄,早早抬高警戒線,提著嗓子喊道:“方隊你可算來了!我們都等你多時了!怎麽下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拿把傘?”

那人自來熟的和方狄搭話。

方狄抿嘴點點頭說了兩個字:“你好。”

方狄認得他,榮茂區區公安分局副局長成善來。

成善來摸一把腦袋,竟是咧嘴一笑,肥頭圓臉的他,這一笑頗有幾分佛像。

“你好你好。走吧,我帶你上去。”說著,成善來主動走在前麵帶著方狄去了案發現場。

蔣鶴吟住的小區叫時代江山,小區主打7層小洋樓,大平層裝修精致,屬高檔小區。因為戶型大,價格昂貴,饒是一般人也住不起這種房子。

但蔣鶴吟是誰,單賣掉自己的幾件藏品就足夠這幾千萬的房價。

現今實體產業沒有活氣,搞什麽什麽破產,可這文物就不受市場動**影響,幾百上千年的曆史擺在那,曆史價值、文物價值有一說一,市場再如何不景氣,這行也有高額利潤。

至於這蔣鶴吟是如何發家起家的,眾說紛紜。

唯一靠譜一點的,是說他憑借老丈人的東風,扶搖千裏,手可摘星辰,是他自己運道好,娶了一位千金。

這話說出來自有反駁的人,蔣鶴吟的老丈人家裏是有礦,可人家又不是傻子,一個外姓人能拿到什麽好處?

各有各的道理,市井啡言往往隻是飯後茶餘的談資,誰真的想去了解真相?

陸竹見方狄來了,遞給他一副手套,想了想,又拿了一副鞋套讓他套上。

方狄全都套上後,走了進去,陸竹跟在後麵。

“方隊,因為沒有受害者遺體,張老已經帶著人先回去了。”

“嗯,痕檢科那邊的人怎麽說?”

“沒有明顯罪犯特征,現場也沒有勘察到有用的足跡和指紋信息,罪犯像是老手,極有反偵察意識。”陸竹說著,指了指客廳詭異的血跡,“這裏有明顯的屍體拖拽痕跡,屍體似乎被人從沙發處拖拽到門口,且沙發和茶幾周邊都有噴射狀血跡,可以初步推測,受害者就是在這裏被擊殺,根據噴射出來的血量也可以初步推斷,受害者很有可能被直接切斷大動脈,導致死亡。”

方狄環顧整個客廳,搞收藏的人都信風水,整個房間的布局規整統一,由於整套住宅麵積頗大,客廳也略顯空曠。

進門處是一個巨型魚缸,裏麵養著一些不知名的水植,幾尾金龍魚和幾隻小蝦米。客廳綠植也不少,發財樹、滴水觀音,還是好些方狄也不認識,讓方狄覺得這是一個正常古玩收藏家居住的地方,是入目的沙發後貼牆的幾乎占有整麵牆體的一個巨型陳列櫃。

陳列櫃紅木打造,表麵鎏光,看起來頗為大氣典雅。

方狄掃視一圈,難得見陸竹如此認真,滿意地點點頭。

陸竹跟著方狄多年,知道他辦案時寡言少語,也不再多問。

“頸動脈。”很快,通過進一步的偵察,方狄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怎麽推論出來的?”沒等陸竹開口,站在一旁的成善來倒是先開口問道。

“你們看這裏。”方狄指著沙發旁邊的一處淩亂的血跡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灘血跡有些奇怪。”

陸竹看過去,方狄手指的地方確實有一灘形狀怪異的血跡。除開周圍血跡的影響,那灘血周邊似隱約有一些弧度存在,隻是後續被屍體拖拽過,表麵上,隻能看到一條條狀的劃痕。

“來,搭把手。”方狄又指揮兩人,將沙發挪開。

沙發許是常年沒有挪動,沙發底下雖經常有人打掃,但依舊積攢了不少灰塵,沙發這一挪動,邊緣赫然出現了一些更為清晰的腳印。

腳印並不完整,隻是一些模糊的圓弧輪廓,那輪廓一層一層,可見受害者在失血過程中,是如何的掙紮和求生欲很強烈。

“受害者就是坐在這個地方被人突然割斷了頸動脈,但罪犯並沒有一刀致命,而是站在一旁看著受害者慢慢掙紮直至死亡。”方狄邊說,邊將沙發的坐墊翻過來,果然,沙發墊的另一麵全部都是血跡。

蔣鶴吟收藏古玩,自認為自己是個高雅人士,摒棄皮質沙發的土豪氣息,家裏的全部裝修都偏北歐風,沙發是精挑細選的高級灰布藝沙發,牌子是北歐一個低調奢華的品牌。

而此刻,高級的沙發墊上沾滿猩紅的血液,若不是這是命案現場,真像熊孩子不小心倒了一通紅色油漆在沙發上,為了掩蓋自己不小心犯的錯,心虛的將沙發墊翻個麵,想掩蓋起來。

成善來心中依然有疑惑,隻是麵對方狄他很猶豫。刑偵破案這方麵,他自是沒有方狄擅長,可兩人官級同等,他表麵客氣,已然給足了他麵子。

方狄沉迷現場,沒有注意到成善來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是一邊的陸竹和成善來有相同的疑問,問了出來。

“方隊,你是怎麽判斷出,受害者是坐在沙發上遇害的?又是怎麽得出受害者是被人割了頸動脈的?”

方狄此刻已走到沙發後麵的展示櫃旁,開放的櫃子裏陳列著一些古玩,瓷器、紅木擺件、鎏金佛像,明白人心裏都知道,能擺放在外麵的東西都不是什麽值錢貨,不過是擺在外麵看個樣子。

他眼睛一瞬不瞬,仔細打量著這個陳列櫃,不經意問道:“受害者身高多少?”

陸竹一愣:“如果確認受害者是蔣鶴吟的話,他的身高為一米七八,算是中等偏高的身材,根據他的體檢報告,他的體重為八十公斤,他這個年齡和身高,體重算是在正常範圍內。”

陸竹怕方狄再問關於蔣鶴吟的體表特征,索性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都說了一遍。

方狄點點頭。

“那麽,如果他是站著被人捅了,為什麽這裏沒有血跡噴到?”他指向沙發靠背後麵的地方,又說,“我做兩個假設,蔣鶴吟站著被割了頸動脈,簡單地測算一下,就可以知道,噴射的血液必然會噴到這個地方。”方狄隨意敲了敲陳列櫃,接著說道,“還有一種可能是,蔣鶴吟站著不是被割了頸動脈,那麽血液有可能噴射不到這個地方,但是如果是股動脈或者是別的地方被刺穿,血液怎麽能噴到茶幾的那頭?距離怕是有些過於遠了。”

方狄一番推導後,沉思片刻,給了初步的定論。

“所以我猜測,受害者是在沙發上突然被人從側方割斷頸動脈,且殺人的人是蔣鶴吟的熟人,起碼,兩人之前有過交集。”

“對,根據現場情況而言。門鎖沒有撬動的痕跡,門窗緊閉,外牆也沒有攀爬痕跡,不像是外人從外部進入,我們基本可以推測出,罪犯是從正門進入的。”

“監控呢?”方狄又問。

“何歡喜已經去搞了,但是情況很不好,這個小區的房子的格局都是一梯兩戶,蔣鶴吟這層靠近電梯口的監控被人為破壞,不能鎖定案發時間到底是誰進入了蔣鶴吟的家中。”

“小區監控呢?這麽個高檔小區,來往人員都有監控吧。”

“是的。還在查。”陸竹應道。

“作案凶器找到沒?”

“還沒,房子裏沒找到,已經安排隊裏的人擴大排查範圍,去外圍尋找了。”

方狄無聲搖頭,凶器怕是被人帶走了,必定不會就近扔掉。

屍體不見蹤影,作案凶器也沒找到,犯罪嫌疑人無法鎖定。

方狄擰眉,看來這次又碰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