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沒有！”方佳蘭急了，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立即矢口否認。父親刀子一般的眼神看著她，深深地劃傷了她的心。

班主任陳老師並不理睬她的辯解，繼續說道：“她這段時間學習有些分心了，上次考試隻考了年級第三名。”

方佳蘭心裏十分委屈，上次考試時她患了重感冒，沒有告訴整天忙於工作的父親，也沒有請假，堅持考完幾場考試。一下考場，她就癱軟在教室門口，是兩位同學將她扶進教室，許久她才恢複過來。

可是，她的抗辯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人會聽她的話，他們在意的隻是她的成績。所有的人都誤以為她早戀了，包括她的父親。父親自始至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班主任和父親的談話終於結束了。父親抬腿走出陳老師的辦公室，方佳蘭低著頭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麵。

回到家，已是中午了。父親草草下了一鍋麵條，端著飯碗獨自蹲在門外呼啦幾下將麵條扒進嘴裏。

方佳蘭本不想吃，無奈非常饑餓。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麵條，躲進自己的小房間吃起來。剛吃兩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父親竟忘了放鹽！她忍了許久的眼淚不禁滴落在碗裏，她強迫自己吃了一碗無味的麵條。剛吃完飯，她就拎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向學校跑去，她害怕看到父親那張失望至極的臉。

放學後，她磨磨蹭蹭地等所有的人都離開後，才鬆了一口氣。她木然地呆坐在教室裏，等待夕陽西下。她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她害怕見到父親。她寧願父親打她一頓、罵她一頓，甚至罰她跪搓板、不許吃飯，這樣至少她心裏會好受一些。然而，什麽都沒有。父親隻用沉默來表示他的憤怒與失望。

恨鐵不成鋼。這句話突然跳進她腦海裏。她傻笑著，自己不是什麽金子，隻是一塊毫無價值毫不起眼的破銅爛鐵。就讓自己在這肮髒的空氣中自生自滅吧！她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教室裏，任眼淚肆虐。

“很難受吧？”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她的眼淚更加洶湧了。

“我明天要轉學了。”

方佳蘭轉過身，從幽暗的微光中看到林嘉楠的身形，在黑暗中顯出幾分清瘦。林嘉楠慢慢向她走來，她站起身，不料卻和他撞了個滿懷。一雙溫柔的手臂將她擁進懷裏。她的心狂跳著，雙手僵硬著不知該放到何處。

“對不起。”她耳畔響起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

她顫抖著伸出雙手環住他。不知擁抱了多久，幾行清淚滴在林嘉楠肩頭。許久，林嘉楠才輕輕放開她，將一件東西放在她手心，便轉身離開了。她默默地目送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打開教室的日光燈，驚奇地發現林嘉楠送她的東西竟是一塊玉！那塊玉通體墨綠，更奇特的是，玉中間仿佛藏著一朵蘭花，那朵蘭花與整塊玉渾然天成。她撫摸著那塊玉，愛不釋手。這塊玉一定價值不菲吧，她想。她悄悄地將那塊珍貴的玉藏進了書包裏。

方佳蘭回到家時，父親正坐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吸煙。她低著頭想從父親身邊極為狹窄的空隙間溜進去，卻被他攔住了去路。

“跪下！”父親大喝一聲。

她真想跪在地上好好地懺悔，這樣，也許就能減輕父親的失望了。然而，她呆在原地，倔強地挺直纖弱的腰板，僵直著身體，仿佛未聽到父親的話一樣。

“跪下！”父親又重複了一遍。方佳蘭失神地望著遠方，眼神空洞。

“你跪是不跪？”父親怒發衝冠，一腳踹在她身上，她搖搖晃晃地歪倒在地上。父親以為她要跪下去，她卻慢慢地站起身，依舊直立著，像一顆蕭瑟的樹。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跪還是不跪？”

方佳蘭一動不動，以沉默對抗父親。

啪！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臉上。她的臉立即火辣辣地痛。眼冒金星的她用手摸了摸腫痛的臉，絕望地注視著眼前打她的男人。

十幾年來，他是第一次打她！他竟然真的動手打她了！他竟然能下如此狠手！他竟絲毫不念父女之情！不，不，也許自己根本就不是他親生的，也許自己隻是他撿來的。沒錯，若不是撿來的，這幾年來他又怎麽會對她如此冷淡！

我的親爸爸，我的親媽媽，你們到底在哪裏？媽媽，你真是我的親生母親嗎？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怒視著麵前的男人：“你不是我爸爸！我媽媽如果知道了，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恨你！”

說完，她向門外衝去。父親追上她，將她強拉硬拽回家中。她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撲到**哭得昏天黑地。

媽媽，你真的去了天堂嗎？你在天堂裏會為我祝福嗎？媽媽，我不是個壞孩子，不是的。我沒有做錯什麽，請不要用大人錯誤的裁斷來批評我，懲罰我。

她又拿出那塊玉來仔細端詳，反複摩娑，不忍離手。她總覺得，這塊玉應該是有名字的。叫什麽好呢？她不時地向房門外張望，生怕父親會突然衝進來，一把奪過這塊玉，然後狠狠地將它摔碎。

所幸，父親沒有進來。她將這塊玉抱在胸口睡了一晚，卻睡得並不踏實。

第二天，她紅腫著眼睛上學時，一進教室就向林嘉楠的座位看去，上麵沒有人。一直等到上課了，他還沒有來。她的心猛地一緊。他從來不遲到。莫非……她猛然想起他昨天所說的“我明天就要轉學了”，她望著那個空****的座位，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