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椒鹽小星球
七中的喜報裏，程硯星是文科狀元，而裴晚鵲是理科榜眼。
全市學校人才輩出，七中也不過是其中之一，這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
虞北北扔掉了所有的書本，材料，唯獨留下了肖然送的城堡剪紙和那件隊服。她們要搬家了，臨走前，她最後一次和裴晚鵲，白珩，阮向珂聚餐。
“我還以為你會叫上肖然他們呢。”
虞北北看著包裏的那天晚上，肖然送她的小音響。曾經虞北北在廣播站的一些錄音，他都記下來了，後麵還有幾句合成進去的他的話。聽起來好像就是一段完整的故事。
給每個人畢業禮物送到了手，該說的話也說出了口，虞北北說自己沒有什麽遺憾了。白珩和阮向珂，也一樣即將各奔東西。
錄取結果陸續出來了。
收到南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裴母恨不得把快遞員供起來。
錄取書整體是紫色的，是南大標準色。典雅，莊穆，清雅。裏麵附帶了一份金邊玫瑰，可以泡茶或欣賞。金色的“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九個字端端正正地躺在外殼，裏麵是校訓和校徽，沉甸甸的，很有質感。
翻看空間的時候，她看到了林翎空間的錄取通知書。是中山大學的法學係。
和阮向珂的專業一樣，不過，她去的是西南政法大學。
裴晚鵲還記得，那天許邵去找過林翎，給過她一份禮物，林翎那天的眼神，也是格外的柔和明亮。至於後來的故事，裴晚鵲沒有多問。
那天和林翎聊天，裴晚鵲才知道了她更多的故事-
其實你不知道吧，我爸爸早就和我媽媽離婚了，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媽媽，也因為這些原因，變得敏感易怒，我也變得爭強好勝和強勢，我曾經也做過很多錯事。希望學法能讓自己能靜下心，也希望以後我能保護自己，保護我在意的人，過好自己的生活。
這些話，從來沒聽林翎提起半句。裴晚鵲心生感慨，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很大。裴晚鵲也承認自己從前並不喜歡她，甚至很多時候覺得她情緒不穩，衝動易怒，是不是有什麽心理問題。
她反思片刻。對任何人來說，未知全貌，都應該不予置評-
不過，你也算是圓了夢。以後，高處再見吧-
好。
本以為這段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可許久，林翎卻提起了另一個問題-
不過，裴晚鵲-
你真的不知道，程硯星這樣的人，為什麽在意你的一舉一動嗎？
裴晚鵲沉默片刻。
怎麽可能不知道呢。甚至，她怎麽可能沒有幻想過呢。隻是對她來說，所有沒有定論的事情，都像是未知數，即使你一眼看出了答案，可是去解答的時候，卻不一定隻有那一個答案。或者說，即使有再多的證據來證明，也有可能是出題人給的陷阱，也許是自己一開始的感覺就出了錯-
我不相信你什麽都不知道-
裴晚鵲，我承認，我在某些方麵比不過你。不過你也應該知道吧，程硯星原本的目標，並不是南京大學，但是現在他拿到南大的通知書，比誰都高興。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的內心，有些時候理科的計算分析，真的比不上文人墨客的一句風花雪月。
裴晚鵲有些發愣，許久，她才敲出幾個字-
謝謝你，我知道了-
可以的話，幫我帶句話給他吧-
就說，謝謝他在學習上的幫助了，希望我們一直是朋友。
裴晚鵲答應了。
而之後的一個月，程硯星也再沒有和裴晚鵲見麵。
這段時間裴晚鵲覺得，自己的猜想大概被證實了。
也許他也從來不過是，把自己當作競爭對手，以及朋友，才顯得在意自己一點而已吧。隻是裴晚鵲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八月的時候，她在房間裏收拾著東西，把高中的一些禮物和照片留了下來。翻找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高一的演講稿，自己的漫畫本和手辦，天文望遠鏡，以及程硯星第一次送她的手鏈。
裴晚鵲抽時間洗了照片，雖然不多，但很珍貴，裏麵有她高中生活裏最重要的朋友，還有程硯星。她把所有東西放進書箱裏，連同過去的三年一起收進了房間深處。
有人說，高中就是你明明最討厭，最痛苦，但結束後卻又最不舍，甚至希望再來一次的一段時光。有人是因為，再也找不回那種朝著一個目標拚命向前的動力了，也有人是因為，再也遇不到人生裏最純粹，最珍貴的那些人和事了。
學校很貼心，裴晚鵲入學前加入了天文係的新生群，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資料。有入學指南，新生必備用品，入學流程以及時間，地點安排。
南京大學的新生的報到時間在八月末，持續兩天。第一天，裴晚鵲完成各種入學手續後，之後就要開始三年未有的軍訓時光了。
裴父親自把裴晚鵲送到了這所一流名校，行李很多，手續複雜，白天沒有什麽休息時間，等裴晚鵲收拾住進了寢室，裴父才閑暇下來，在家庭群裏發了許多學校的照片。
有這麽一個女兒，他很驕傲。
和新室友打過照麵，裴晚鵲就沒有多說什麽了。她不喜歡社交，隻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人，維持基本關係就行。
那天晚上，裴晚鵲和家裏人報了平安，整理好後天軍訓需要的衣服，很早就上了床，雖然心情還沒有平複，但今天很累，她很早就睡著了。
半夜迷迷糊糊時，裴晚鵲枕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努力睜眼去辨認手機上的字-
來電，程硯星。
看到這三個字，裴晚鵲身體一抖，清了清嗓子接下已經響了五十秒的電話。
“你……已經睡了嗎？”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裴晚鵲隱約能聽見那邊微微的風聲。
“嗯。你應該也已經到了吧，在寢室嗎？”
“我在你樓下。”
裴晚鵲腦子清醒了大半，朝窗台邊望了望：“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路過。”
其實，到校後，程硯星就已經打聽到她們學院的住處了。
“明天有時間嗎？出來聚聚。”
“好啊。”
裴晚鵲輕輕起身，躲在窗簾後朝樓下張望。快十一點了，樓下還有稀稀拉拉的新生路過。她踮起腳，似乎是看到了他。程硯星沒動，她也沒有動。直到最後，程硯星抬眼向上看，裴晚鵲才縮回了身子。再次往下看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已經完成手續的裴晚鵲，第二天沒什麽事可做。程硯星還沒有給她發消息，於是她吃完早飯，打算自己在學校裏逛逛，熟悉一下環境。
離開喧鬧的報道處，裴晚鵲漫無目的地逛著，時不時地就看一眼手機。
高中群，新生群，家庭群。
直到那個已經沉在底部的對話框，再一次出現紅點-
我在你後麵。
裴晚鵲一愣，回頭去看。
寬闊的馬路邊，程硯星很難得地，發自內心的笑了。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已經設想過這個場景了。”
“我也親手把它變成了現實。”
裴晚鵲心跳有些加速，僅僅是一個月沒見，她發現自己好像有些想他。現在的站在身邊的人，好像已經開始影響自己的情緒了。
“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裴晚鵲停下腳步。
“對了，你應該是在漢語言文學係吧？”
“還有啊，林翎讓我告訴你，她謝謝你對她的幫助……”
臨近中午的太陽開始發力，照在身上熱熱的。
“裴晚鵲。”
“啊？”
“你知道嗎，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首因效應’。”
“指的是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會對以後兩人關係的影響，雖然第一印象並不總是正確的，但卻對以後的影響很大。”
裴晚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起初，我覺得你很有趣，很大膽，很理性。我那時候就覺得，我不能太靠近你，不然，我會被吸引。”
“但是我沒能做到。雖然如此，我還是盡力達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結果。也就是現在站在你麵前。”
裴晚鵲張張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
“你還記得欠我兩個願望嗎？”
裴晚鵲思索片刻。
“你是說，高中那次玩遊戲，還有期末競爭失敗的懲罰嗎？”
“那你覺得，我會怎麽懲罰你呢？”
程硯星上前兩步，裴晚鵲感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低下頭，無處可逃。他選的角度很好，正常人經過，隻會覺得她們在聊天罷了。
“你說吧。”
程硯星輕聲笑了。
“第一，你必須知道一件事。”
程硯星的語氣嚴肅。
“裴晚鵲，我喜歡你，從始至終。”
聲音深沉，穩穩當當地砸進了裴晚鵲的心底。她急促地呼吸著，大腦一片空白。就在一個月前，她還在為自己以為正確的判斷而失落，甚至程硯星不說，她會慢慢忘記。
隻是現在，這一句話，便打破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程硯星占了絕對的主導權。
每說一句話，他就更靠近一些。
“第二，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
裴晚鵲的耳朵被溫熱的氣息吹的通紅，從來理性的她，已經徹底慌了神。
“裴晚鵲，你現在就回答我。”
裴晚鵲深呼吸一口，整理好情緒，或許是不想在程硯星麵前認輸，雖然想知道的問題都還沒有問出口，但她的眼睛終於對上了用距離掩飾緊張的程硯星。
其實她，也早就設想過這樣的場景了。
“程硯星，不是隻有你喜歡我。”
“如果你敢，我也敢。”
程硯星握住她的手：“裴晚鵲，反應一旦發生，永不可逆。”
“我會怕嗎？”
“程硯星，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呢。”
“不用急。”程硯星溫柔地接話：“接下來的四年，十年，二十年，我都會回答你。”
“餓了吧，我給你做了吃的。”
他從包裏拿出飯盒，裏麵是滿滿當當的椒鹽排骨。
“你做的？”
“嗯，嚐嚐。”
“好吃，和我媽做的一樣好吃！”
季頌以前說，有些感情，有些人，喜歡卻並不合適，擁有過就已經滿足了。人們總是會因為分別，才會讓這份感情看起來彌足珍貴。而程硯星卻說，如果不盡力去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又怎麽知道適不適合自己。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
程硯星沒有告訴她的是，曾經讀給她的詩，名字是什麽。曾經在奶茶店裏，他把自己的便利貼貼到了她的旁邊。曾經在家裏，他去接觸自己毫無興趣的動漫，研究不需要研究的物理知識，把她的表演視頻和照片存進網盤。沒有聯係她的一個月，他去研究了這道菜的做法，也向席旭和虞北北詢問了諸多她的飼養事宜，簡單的四個字，他也練習了無數次。
但他也不知道。
她早就查過了那首詩，是餘秀華的《我愛你》，她早就看到了奶茶店裏，自己旁邊的紅心便利貼上，是他的字跡。她也曾經頭疼地讀著看不懂的曆史書。她曾經偷偷開會員，清除掉去過他空間的痕跡。
第二天早上，穿著軍訓服的裴晚鵲，再一次出現在了程硯星麵前。
就像第一次，站在七中主席台上閃閃發光的她一樣耀眼。一切都沒有變。
也許，小行星離地球很遠，但是他願意用盡運氣和力氣，到達她最溫柔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