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客廳裏的吼聲、咒罵聲、猛烈的廝打聲，不斷刺激著她的耳膜。
周曉全身不停發抖，她捏緊了拳頭，周誌剛的聲音惡狠狠又傳了過來：“看你還敢不敢帶女兒走！”
她不想媽媽再為了自己忍受屈辱、委曲求全了，現在她隻希望媽媽能快點和爸爸離婚！她必須保護媽媽的安全，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周曉衝了出去，衝周誌剛喊道：“爸，你不要打了！我不走……我保證不跟媽媽走！”
客廳裏廝打的兩個人同時停了下來，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大顆大顆眼淚從周曉驚恐的臉上無聲掉落下來。
周誌剛狠狠甩開周媽媽的手，冷笑道：“瘋子一樣，還想帶女兒走？你看她願意跟你走不？”
周媽媽癱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公交車上，周曉一直在默默垂淚，她心裏壓著一塊千金重的石頭。她使勁拉開了車窗，現在她的胸口憋得有些喘不過氣了。
她不知道這些秘密可以對誰傾訴，誰又可以告訴她到底該怎麽做？
雖然可以和好友歐陽卉說，但萬一她不小心說出去了呢？她也實在說不出口，太丟人了！還有，她擔心自己的瘋狂念頭會嚇到好朋友。
總之，她要找到這個可惡的女人，她一定不會放過她！
此刻，周曉覺得自己坐在一艘搖搖晃晃的小船裏，船下波濤暗湧，前方閃電雷鳴……
電風扇在廣播室的天花板上慢悠悠地轉動著,坐在椅子上補習英語的周曉，有些走神。
王力宏暗暗觀察他的小徒弟：她的麵色蒼白，一對單眼皮無力地在鏡片下耷拉著，眼睛有些腫，臉頰上好像還有未幹的淚痕。
他不露聲色地放下英語達標題庫，拿起調音台旁周曉從家裏帶來的幾本書：“周曉，這都是你喜歡的書嗎？”
周曉抬起呆滯的眼睛，極力拉回思緒，她想了想，遲鈍地點頭。
王力宏提高聲調：“哎呀，我都沒有看過呢！不知道寄給愛國，他會不會喜歡？”
周曉坐正了身體，急忙解釋說：“會的，一定會的。小師父，這是我特意選的，如果他回信說不喜歡，那，那我再給他選好不好？”
王力宏微笑拿起其中一本，對周曉說：“讓我猜猜，這本《第七條獵狗》講的肯定是人與動物的感人故事。”
周曉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王力宏繼續說：“這本《小王子》，嗯，講述的是一個小王子的曆險故事吧，我覺得這個小王子一定非常純真，也非常孤獨。”
周曉邊點頭，邊露出了驚訝地表情。
“這本《福爾摩斯》是偵探小說，那肯定講的是大偵探探案的故事吧？”
“對！你都看過啊。”周曉的眼睛裏出現一絲光芒：“這本是我最喜歡的！”她指著王力宏手裏的那本——《窗邊的小豆豆》。
王力宏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小徒弟，耽誤你一會兒時間，能給師傅講講這本書裏寫的什麽內容嗎？”
“嗯，好。”於是，周曉給他講起了調皮搗蛋的小豆豆，如何跳糞坑、咬樹皮、大冒險、露營……
說著說著，周曉放鬆了表情，臉上有了微笑，一會兒語調也提高了。說到興奮的情節，周曉還手舞足蹈地比劃，眼睛裏全是單純的快樂。
王力宏有些心酸。
他琢磨著：下次和周曉爸爸見麵的時候，是不是該和他談談？告訴他周曉在溫暖幸福的家庭裏才能健康成長，這比她的學習成績更加重要。
可是他該怎麽開口呢？
目前，他能做到的僅僅是給小徒弟多一些關照，希望她少受一些傷害。
王力宏抽出那本《福爾摩斯》，給周曉講了一個笑話：
福爾摩斯和他的助手一天晚上在山坡上搭起帳篷露營，睡到半夜，福爾摩斯推醒旁邊的助手，指著滿天的繁星問道：“看到這麽多星星你想到了什麽？”助手沉思了半晌，說道：“天空真是無邊無際，每顆星星都相當於一個太陽，而我們居住的地球在太陽係裏隻是很小的一顆行星，我們人類又是顯得多麽渺啊！”福爾摩斯怒道：“你這個笨蛋，我們的帳篷被偷了！！！”
“帳篷？！”周曉笑得咯咯咯捂住了嘴，然後她摩挲著《窗邊的小豆豆》，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我從來沒有露過營，也不知道住在帳篷裏是什麽感覺。好羨慕小豆豆啊，他們竟然可以在學校大禮堂露營……”
王力宏吸了一口氣，彎下腰看著周曉：“小徒弟，記不記得我給你說過：你可以悲傷，也可以大哭，但是僅限一分鍾，因為你浪費了這分鍾，要加倍微笑才能彌補回來了。”
周曉肯定地點頭。
王力宏接著說：“現在，給你一分鍾，你開心地閉上眼睛想想剛才的心願，隻要你是真心的，願望說不定就能成真呢？”……
陽明中學不是巴學園，不可能用開放、自由、沒有束縛的教育方式，讓孩子們隨心所欲地學習。但是，王力宏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做一個好老師，尊重和保護孩子們的自尊心，也要盡可能的讓孩子們除了學習之外，在學校裏留下更多美好而純真的回憶。
校長室裏，王力宏把《窗邊的小豆豆》輕輕放在舅舅的辦公桌上，興致勃勃地給他講起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在陽明中學的操場上舉辦一次大型的露營活動，讓孩子們在操場上搭帳篷。
彭校長看了一眼桌上的書，慈愛地說：“這是本很有意思的書啊，可惜這個學校在二戰時被毀了。”
王力宏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不敢插嘴，興奮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彭校長招呼王力宏坐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
“……你的想法很好，孩子們一定非常喜歡，說不定會高興得把教室都掀翻。但是這個活動有點理想化，我們得考慮可行性。你想想，現在已經到6月份了，馬上就要迎接期末考試了，所有班級都在加緊複習，他們哪有精力搞這個活動？這可不是小孩過家家，即使隻針對高一展開，這些孩子們也到了青春期，男孩、女孩一整晚睡在一起怎麽合適呢？再說了，我們學校的孩子幾乎都是寄宿生，去哪裏去弄帳篷？讓家長買還是租？怎麽帶來？這晚上又悶又熱，蚊子也很厚，這都是問題啊！到時候，發生任何小問題，家長們不樂意了，反映到教育局，學校又要惹麻煩……”……
星期一升旗儀式後，彭校長簡單發言。
當他緩緩地說出學校將於下周組織學生進行戶外野炊時，整個操場沸騰了！
彭校長慈藹不失威嚴地說：“這次野炊活動旨在豐富我校學生的課外社會實踐生活，培養學生的自主自立和動手實踐能力，讓學生體驗勞動的快樂，增進學生的團隊合作精神，同時，也為學生親近大自然，走進社會提供了一次很好的鍛煉機會……”
喊聲震天中，彭校長笑眯眯望向不遠處的王力宏，他給校長伸出了大拇指。
主席台上主持的周曉，怔怔地望著王力宏。
今天她戴了眼鏡，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