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就潮水般湧向食堂。

人聲鼎沸,這時候的食堂就像是個巨型養雞場。

大家吵吵嚷嚷的,像N天沒吃飯一樣爭先恐後等候著打滿飯盆。

而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端著飯盆圍坐在一桌又是一個小型養鴨場。

這邊桌上坐著寢室長、歐陽卉和曾開心。

曾開心一邊往飯裏翻動,一邊抱怨。

“太難吃了,白菜苔吃了一個星期了。”

寢室長翻了她一個白眼。

“當心,吃不完扣班分的。天天都有學生會的人盯著,查到你就死定了。”

曾開心不以為然地說:“這也是田樂最討厭吃的菜,他說天天都倒掉了,沒有人管的。”

末了,又敲著飯盆喊歐陽卉,壓低聲音說:“你的餐巾紙呢,等會我還是包了帶出去吧。”

廣播裏傳來“噗——噗”吹話筒的聲音。

“各位同學,各位同學,請聽一條校園新聞……”

周曉終於打到飯,擠了進來。歐陽卉衝著周曉劈裏啪啦地說:“你今天差點快我嚇死了,讓你昨晚不要打著手電筒看小說,你就是不聽,出事了吧?哼!就是那個該死的田樂,真缺德,自己不認真聽講,怎麽能這麽出賣你呢?”

周曉低頭吃飯,不吭聲。

曾開心一邊往嘴巴裏塞肉片,一邊說: “周曉,你今天朗誦得真好,太給我們長臉了!”

寢室長也連連點頭:“就像電台裏的主持人,聲音可好聽了。”

曾開心插話:“你普通話怎麽講得那麽好啊?”

周曉不好意思地說:“我媽媽是北方人,我從小說普通話。”

曾開心點點頭:“讓校廣播站的劉圓圓跟你好好學學,她那個普通話比我還差。”

歐陽卉抬頭:“哎,劉圓圓呢?怎麽沒來吃飯啊?”

寢室長指了指食堂門口:“今天學生會輪到她值班,在那邊檢查呢,你忘了?”

“周曉!”

周曉含著一口白菜苔,抬頭看是班長戴正喊她,她連忙吞了下去。

戴正輕聲說:“隻耽誤你一分鍾,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周曉放下勺子,站起來跟他走到食堂一邊。

戴正誠懇地說:“今天我聽了你朗誦的文章,覺得你條件非常好,我推薦你去校廣播電台吧。”

周曉連忙搖頭:“我不行,我不行,不肯定不行。”

戴正驚訝地說:“你怎麽不行呢?你比他們好多了,你就是不自信。班主任說了,劉圓圓想退出廣播站,安心搞班級管理和提高成績。那我們班就必須再推薦一個廣播員,下次選播稿件的時候可以多選自己班的稿子,為班級多加班分啊。”

周曉低著頭不說話。

“這樣吧,你再想想,多好的鍛煉機會啊!”臨走,從口袋掏出一瓶驅風油遞給她。

“給你,提神的,效果還不錯。”

周曉輕輕接過來。“謝謝。”

“對了!”戴正又拿出一個白紙包交給周曉:“周日晚上開班幹部會議,你幫我把這兩天收的班費交給班主任。好像還差兩個沒交,你按名單幫我收一下。我有事請假了,馬上就走。謝謝了。”

戴正走兩步,又回頭。

“小心點,驅風油別弄眼睛裏去了啊。”

站在食堂門口的劉圓圓,掃過來一道冷冷的目光。

田樂端著飯盆從周曉身邊走過,不陰不陽地唱到:

“春天裏,小貓咪,啷哩個啷個啷,到處浪到處浪……”

劉圓圓盯住了田樂手裏的飯盆。

“各位同學,最後請聽一條通知:今天下午4點請初中部所有老師到學校小禮堂開會,今天下午4點請初中部所有老師到學校小禮堂開會,請相互轉告。今天的廣播到此結束,感謝收聽……”

曾開心問:“終於完了。你猜今天廣播裏會放什麽歌啊?”

寢室長望了她一眼:“還不是一樣。”

歐陽卉有氣無力地說:“受不了,老是《讓我們**起雙槳》、《聽媽媽講過去的故事》,我們都高一了,還把我們當兒童呢!”

曾開心把筷子猛地插進飯盆裏:“哎,就跟這白菜苔一樣。”

然而,出人意料的,今天廣播裏流瀉出來的竟然是一首英文歌曲。

Some dreams are big, some dreams are small

Some dreams are carried away on the wind and never dreamed at all

Some dreams tell lies, some dreams come true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ms and I can dream for you

If not for me, if not for you

I'd be dreaming all day I wouldn't know what to do

I'd hang around, I'd lose my way

I'd put off what I couldn't do for another day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ms and I can dream for you……

磁性溫柔的聲音,配著簡單質樸的吉他聲,傳遍了整個校園。

有人靜靜地站在樹下;

有人靠在宿舍的牆上;

有人在小賣部的門口;

有人在食堂舉著飯勺——

時間好像靜止了。

好像整個校園都在靜靜聆聽。

周曉舉著飯勺,完全聽呆了。

她英語一直不太好,不能完全聽明白歌詞,更不知道這是唱作詩人Allan Taylo的歌。

但是“Some Dreams ”這兩個單詞她還是深深記住了。

她還聽到了回憶,聽到了心傷……

溫暖的陽光從青翠欲滴的樹葉縫隙傾灑下來,

動人的音符像長上了翅膀,在校園的每個角落輕輕飄**。

這種感覺太美好了!

周曉看了一眼校廣播室的方向。

狹小的廣播室裏。

一個消瘦的背景,慢慢拉下了調音台推子。

劉圓圓望著空****的食堂,用力地在檢查本上寫下:

“129班,田樂。蔬菜沒吃完。”

一周的學習終於結束,周曉盼望又有些隱隱擔心的周五來了。

下午第二節課後,她拎著背包慢慢走出寢室,她父親周誌剛的車就停在校門口。

周曉說了一聲:“爸,我放學了”之後,坐在後排的她就完全沉默了。

自從親眼目睹父親打媽媽後,那個從小疼愛她的父親就離她越來越遠了,周曉在心裏豎起了一座高高的牆,她再也沒有和爸爸親密地說過話,甚至躲著他。

周曉爸爸望著反光鏡裏的女兒,試圖找一個話題:“曉曉,你們學校有個叫田樂的同學嗎?”

周曉皺起眉頭:“沒……有,我不認識。”

“哦,沒什麽。”他點起一根煙。“爸爸一位同事的兒子聽說也在你們學校讀高一,我隨便問問。”

周曉往後靠,無意碰到放在座位後的一個紙盒,是鞋盒。

她順手打開:一雙純白色的耐克跑步鞋,腳底有個深灰色的氣墊。

“爸,誰的啊?”她很好奇,爸爸從來不穿運動鞋。

“什麽誰的?”周誌剛反問。

“這個,鞋子。”周曉舉起鞋盒。

周曉爸爸回頭看了眼,連忙解釋:“哦,這是我同事的,買了放我車上忘記拿。這記性啊,真是的。”

之後,車上就再也沒有交談了。

周誌剛在市區的卷煙廠上班,具體工作好像是給領導開車。有時候很忙,領導一個電話,隨叫隨走,過節也是這樣。有時候很閑,打打牌,釣釣魚,一點壓力也沒有的樣子。

聽隔壁鄰居跟媽媽說過,卷煙廠效益很好,公積金都嚇死人。

公積金就是錢吧?

周曉沒有問過,她媽媽更不敢問。

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爸爸固定交給媽媽的,每次媽媽開口要生活費的時候,爸爸的臉色都特別難看,長籲短歎。

周誌剛把車停到樓下,和女兒一起上樓。

進門後,周曉把書包放在沙發上。

沙發上方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幸福又溫馨地掛在正中央。

站在周曉旁邊的媽媽真年輕啊,圓圓的臉蛋,不胖不瘦,穿什麽都好看。

為什麽我不能像媽媽一樣漂亮,卻長得像爸爸呢?

周曉每次看到這張照片就忿忿不平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