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你在耍我嗎
蘇維沒站多久,謝大夫就發現了她的身影,他立刻終止了和陳西的對話,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向蘇維的方向說道:“丫頭,起來了?”
陳西聽到謝大夫的話,回過頭去,果然看到蘇維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身子軟踏踏地靠著牆。
“你醒啦?”他走上前,拉著蘇維坐到他的凳子上,然後便聽到了蘇維肚子傳來的“咕咕”聲。
蘇維有些尷尬地按住了胃,希望它不要再響了。
陳西有些失笑,拍了拍蘇維的手,說:“在這等我一下,我去給你熱粥。”說完,便疾步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後院院內便隻剩下蘇維和謝大夫二人。
謝大夫是個明白人,一看蘇維的神情便知道她一定聽到了什麽,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問道:“丫頭,你都聽到了?”
蘇維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竟然你聽到了,那我也就直接說了,那孩子是你爸弄成這樣的吧?”
就這麽一問,蘇維還沒表態,謝大夫就已經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個孩子已經處出了感情,剛才他忍著沒跟陳西說,就是怕自己多嘴反而讓這兩個孩子離心。
陳西既然已經記起來了他,那麽記憶全部恢複也是遲早的事。就算是蘇洪山對陳西有養育之恩,但被他拿來當成實驗品總歸令人心寒。思及此,謝大夫又說道:“丫頭,雖然告不告訴他始終是你的事,但念在跟你們也算有緣分,我還是得提醒你,瞞著始終不是辦法,他的記憶和心智都已經慢慢在恢複,想起所有事情也是早晚的事,雖然是你爸種的根,但若到時候造成什麽誤會,可別後悔。”
蘇維心裏一“咯噔”,抬頭看向謝大夫,原本一張俏臉顯得憔悴不堪。
沉默了一會兒,蘇維才對謝大夫說道:“我知道了,謝大夫,謝謝您。”
謝大夫看著蘇維的樣子,說不心疼是假的。
他雖然與蘇維的父親算不上摯友,但一直是欣賞蘇洪山的能力的,在圍嶼實驗室啟動之前,他便時常閱讀蘇維父親的論文和研究報告,雖然不知道為何最終他會走上一條不歸路,但謝大夫始終認為蘇維的父親不是什麽惡人。因這份情誼,謝大夫也見不得蘇維這個樣子,他還想再說點什麽寬慰她,卻見到陳西端著剛才買回來的粥過來了。
謝大夫沒再說話,招呼兩人進診室裏吃。
***
退了燒,喝了粥,拿著謝大夫多開的兩幅藥,蘇維準備回住處。
一路上,蘇維和陳西都沒怎麽說話。蘇維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而陳西則是在思考,他在圍嶼上被注射了試劑之後昏倒前,看到的那雙腿的主人是誰。
那人絕對不是洪叔叔。但當時圍嶼上隻剩下洪叔叔和他了,不是洪叔叔又是誰?
陳西仔細回想,希望能盡可能地記起更多細節,然而記憶這種東西不是他努力就能全部想起來的,嚐試了好幾次,他還是想不出什麽,最後還是放棄。
謝大夫的醫館離福安家園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蘇維雖然退了燒,但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走兩步就覺得腿軟了,但她硬撐著沒有說,隻是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
待陳西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時,感覺到蘇維的氣息越來越遠,陳西突然回頭,這才發現蘇維落在了他身後很遠。
他忙停下腳步,返回到她的身邊,“你還好嗎?”
“我沒事。”陳西伸手想去攙扶蘇維,但被蘇維躲開了,實際上她現在一點都不好,頭上一直在冒虛汗,因為出汗的緣故,嘴裏也很幹,說句話都顯得很費力。
陳西知道蘇維心情不佳,本來想順著她一點的,可是看到她明明不舒服卻逞強的樣子,不知為何有些氣悶。
他現在開始有些理解,為何當初他在花莊打工被人欺負時,蘇維為什麽要對他發脾氣了。轉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陳西才對蘇維說道:“為什麽說謊?”
雖然已經在克製了,但開口的時候,陳西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帶上了責備。
“哎?”蘇維沒反應過來。
待她品出陳西語氣的不正常,她開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在對她生氣麽?她看著陳西那張板著的麵孔,那樣的神情,分明是在生氣吧,可是為什麽?
募地想起方才謝大夫說的那些話,蘇維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
他終於還是想起來了什麽嗎?沒想到謝大夫的預言來得這麽快。
她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看到陳西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蹲了下來。
“上來吧。”他說。
“什麽?”蘇維還在思考該怎麽跟他開口提她父親的事,看著忽然呈現在眼前的寬闊的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她明白了陳西的用意,他打算背她,“不……”用字還沒說出來,又見陳西回首看他。
“上來。”他再次說道,這一次帶了一些不容置喙的味道。
蘇維還沒見過陳西這麽強勢的一麵,換作從前,要是小西敢這麽對她說話,她肯定直接敲暴他的頭,然而最終還是攀上了他的背。身體一輕,陳西沒費什麽力氣便站了起來,然後朝福安家園的方向繼續走。
“明明都已經走不動了,還說自己沒事,你是想再暈過去一次麽?”邊走,陳西又像數落小孩一般說道。
蘇維一怔,頓時明白了,原來剛才他說她說謊,指的是這個。
眼睛忽然有些酸,蘇維將臉靠在陳西的肩膀上,像一隻樹懶一樣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她實在沒有力氣了,也不想逞強了,有人可以依靠的話,為什麽不呢?
感受到背上的人忽然放鬆了身體,陳西頓了頓,隨後緊繃起來的臉終於有了溫度。
因為今夜有些冷,一路上都沒有什麽行人,安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蘇維穿得足夠多,且陳西的後背寬闊又溫暖,除了因為感冒的緣故有些虛弱以外,這一路她都沒覺得難熬,反而在某一瞬間會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最好長到永遠走不完,這樣也不用去思考以後的事了。
但那也隻是一個短暫的念頭而已,蘇維明白,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謝大夫說得對,若是他自己想起來了,又或是經別人的口告訴他,到時她一定會後悔。
“那個,其實……剛才在謝大夫那兒,你和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蘇維咬了咬下唇,決定開口打破沉默。
陳西一開始沒接話,似是在思考怎麽措辭,良久,他才說:“其實,我知道。”
蘇維被陳西淡然的語氣驚了一下,他居然知道?什麽時候?這麽一想著,蘇維就直接問了出來。
陳西回答:“從你站在我的身後開始,我就察覺到了你的氣息。”
蘇維再次受到震驚,察覺到她的氣息?什麽氣息?他是狗嗎鼻子這麽靈?
“那你察覺到了為什麽不說?”
“我想我和謝伯伯的話也沒什麽好見不得光的,而且既然你停了下來,又突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我想你肯定是不想讓我們發現你,所以我就沒回頭了。”陳西一五一十地交待著前因後果,壓根就沒有隱瞞的意思,這樣坦然地他倒令蘇維覺得自己的糾結猶豫和內疚像是一場笑話。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好像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的必要了。於是她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直接說道:“你不是說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麽?好,我告訴你,是我的爸爸把你變成這樣的。”
陳西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淡淡地“嗯”了一聲。
蘇維剛才做了無數次心裏建設,也預想了好幾種陳西可能有的反應,甚至想好了相應的應對措施,結果陳西隻回了一個“嗯”。
“嗯”代表著什麽?代表著他又是早就知道了。
盡管身體還很虛,蘇維卻還是直接掙紮著從陳西的背上下來了,她繞到他麵前,和他麵對麵,看這他那張沒有驚訝沒有痛苦沒有失望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問道:“既然你想起來了,為什麽又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是在耍我嗎?”
知道她偷聽,也知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她父親一手造成的,卻一聲不吭沒露出半點跡象,不是耍她還是什麽?
虧她這段時間內一直在糾結,害怕他知道真相以後會離開自己,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對他已經動心,因為愧疚而不敢和他靠得太近,隻能強迫自己冷漠一點再冷漠一點。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是能控製地住的嗎?無論她怎麽冷漠,他和她之間的一幕幕總會突然躥進她的腦海裏。
廣告拍攝現場,他落在她額頭上的吻;程璐的生日宴會上,他遞過來的西服外套;被綁架的那天,一次意外,一次主動的兩個吻……還有就在剛才不久,即便她燒得糊裏糊塗,噩夢連連,卻也還是能在噩夢中分出一小塊,夢見他用那紅潤柔軟的雙唇,附在她的耳邊說:“別怕,你還有我。”
蘇維獨自一人被紛亂的情緒攪得心神不寧,可原來陳西早就已經知道一切,這令她有些生氣起來。
她本來就站不太穩,這情緒一激動更是兩腿發軟,感覺到腦子一陣眩暈,蘇維打了個趔趄。
陳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裏。
蘇維心中有氣,想推開他,但陳西沒給她機會,緊緊環住了她的肩膀。
陳西知道蘇維是誤會了,忙解釋道:“不是的,我沒有耍你。的確,一開始洪叔叔是打算拿我做實驗,可是因為我一直在哀求他,所以最後他並沒有拿我怎麽樣。是後來洪叔叔離開了圍嶼一段時間,有人從背後打暈了我,後來我醒來,發現自己被綁在實驗台上,那人給我注射了什麽東西,我才變成這樣的。洪叔叔回來,看到我倒在地上,和那人發生了爭吵,後來那人跑了,洪叔叔去追他,再後來我就失去了知覺……”
“什麽?”聽完陳西的陳述,蘇維隻覺得頭上的眩暈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