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配提她

從梁啟正的辦公室出來，蘇維頓覺有些冷，雖然已經立冬，但徐市氣候四季如春，蘇維穿得不算少，這冷是由心而生的。

謊話連篇啊。她回首望了望生化學院的大樓，回想起剛才那場談話，心事重重地離開。

剛才她想問梁啟正提到的“那孩子”是誰，但轉眼梁啟正就不肯承認自己有說過什麽“孩子”的話了。

蘇維討厭說話繞三圈的人，梁啟正不止繞三圈，要繞六圈，還沒有幾句實話。蘇維信不過他，故而原本想跟他說說小西的情況，也作罷了。

不過關於那則廣告，蘇維多少還是獲得了一點訊息。梁啟正所說的，大約是虛實參半。

首先，看似荒唐的“重金懸賞”確有其事，他正在尋找著一批什麽人。其次，這事可能與父親在圍嶼做的那些事情有關。

毫無疑問，小西是父親的實驗品，梁啟正要尋找的人，多半也跟小西有關，說不定還就是他，但蘇維卻還是沒能弄明白，父親的實驗和抗癌研究無關的話，那麽這個實驗究竟是做什麽的？

因為弄不明白，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而且她離開前，梁啟正對她囑咐的那句話，讓她非常在意。他說：“小維，有什麽消息一定記得告訴梁叔叔，梁叔叔不差錢。”說完，還塞了她一張卡。

蘇維沒有收那張卡，她現在雖然很缺錢，但這種沒什麽理由的饋贈她怕消受不起。為什麽要強調他不差錢呢？還不是在暗示她，他知道她會有他想要的消息？

蘇維細細想來，隻覺脊背冒汗。

在第一眼見到梁啟正時，她還能找回些許過去的“梁叔叔”的影子，但短短不到半小時的談話後，她發現從前的“梁叔叔”也不過是個虛無的假象。

冰山之下，到底有些什麽？這些事情，她的母親又是否知情？

母親……想到那個決絕的女人，蘇維垂下眼睛，拿出手機翻出了一個許久未曾撥通的號碼，呼了過去。

彩鈴聲響了很久才接通：“喂？哪位？”

陌生的語氣令蘇維胸口一悶，她雖然換過幾次電話號碼，但每一次換號都發短信告知了，看樣子是根本沒有存她的號碼。

嘴裏突然彌漫起一絲莫名的苦味，勉強壓製下去，她開口：“媽，是我。”

***

蘇維前腳出了生化學院，後腳宋宜風就從他的車子裏鑽了出來。

他一身常服打扮，比之平時西裝革履的模樣，少了幾分冷峻，多了一絲儒雅，但金絲邊眼鏡下的眼睛仍然銳利。他若有所思地盯著蘇維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的拐角處，接著轉身進了K大生化學院的大門。

“宋先生，您今天怎麽會突然過來？”梁啟正也沒有想到今天自己的辦公室會這麽熱鬧，剛送走蘇維，又迎來宋宜風。

“梁教授，您這麽聰明，不妨猜一猜？”宋宜風不答反問，不等梁啟正招呼便施施然坐在了沙發上，他掃了一眼桌上尚未來得及收的糕點茶水，意味深長地看著梁啟正。

梁啟正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心虛地挪開了眼睛。

眼前這個孩子……不，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他現在渾身上下散發的氣場，像極了他那位身家顯赫的父親。宋家還真是個大熔爐，有把每個人塑造成一模一樣的本事。他的眉目，哪裏還有半分她的樣子。

“宋先生，您還是直接說您的來意吧，我老了，猜來猜去的遊戲不會玩。”

“嗬。”宋宜風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輕笑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和煙盒，抽出一根點燃，不一會兒屋內煙霧繚繞。

梁啟正沒有吸煙的習慣，又患有輕微的氣管炎，聞到這股子煙味自然嗆得不行。但宋宜風並沒有熄掉煙頭，反而一口接一口，煙圈直往梁啟正臉上噴。

梁啟正想叫宋宜風停下，卻聽見他說：“梁教授，你說不會玩猜來猜去的遊戲，但雙麵間諜的遊戲倒是玩得不錯呢。”

不知道是咳嗽太劇烈的緣故還是因為看到了煙霧背後宋宜風那一抹詭異的笑容，梁啟正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咳咳咳……你，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清楚？非要我把證據扔你臉上你才肯老實交待？”宋宜風受夠了跟這個老東西繞圈子，將手裏的煙頭摁進了煙灰缸裏。

屋內煙霧漸漸散去。誰都沒有再說話，空氣中似有一股強壓，壓得梁啟正覺得呼吸不上來。沒多久，他虛脫得大汗淋漓，身體禁不住往下滑，他伸手想在茶幾上抽一張麵巾紙來擦臉，手卻在顫抖。

“梁教授，奉勸你早點下定決心，別妄想當牆頭草。我哥那人可不像我，有這麽好的耐心。”宋宜風起身，走到梁啟正麵前，微彎了腰，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接著，他從茶幾上抽了兩張紙，似有潔癖般在手上擦了擦，扔在了地上，揚長而去。

長腿剛邁出門口，他聽到梁啟正叫住了他：“慢著。”

“阿風，就算看在你……白然的麵子上，你也不能這麽對我！”梁啟正扶著茶幾站了起來。不過幾分鍾，他似乎就喪失了精氣神，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眼睛也蒙上了一圈灰色。

“閉嘴！你不配這麽叫我，更不配提她。”宋宜風回頭，眼神驟然淩厲，淩厲到令梁啟正覺得自己將要有生命危險，他沒敢再開口，隻能眼睜睜看著宋宜風大步走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重歎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