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垃圾”短信
深深的無力感。蘇維看著桌上那個精致小巧的，令無數女人趨之若鶩的鱷魚皮包，心中沒有半絲興奮，隻有發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這是第幾次了？好像從圍嶼上將他帶回來，她就一直在破財吧？上次的墨鏡好歹還能退，這次的包卻已經刷了回來……關鍵是，商場的小票還給弄丟了。好，就算可以拿去二手店賣掉，但下次呢？下次他還能給她惹出什麽幺蛾子？
蘇維撐著額頭，表情複雜地凝視著在她麵前的這張白得透亮的臉。
他的表情是多麽無辜，無辜到她連脾氣都發不出來。
是啊，發脾氣又有什麽用，他又什麽都不懂，對牛彈琴似的，不但解不了氣，反而火上澆油，所以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這麽冷靜的她，在小西看來卻更為可怕。
實際上在蘇維回來看到他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他帶回來的東西，並沒有讓她高興起來。他已經做好了被罵被打的準備了，可是一樣都沒有，這在他的意識裏是不正常的。求生欲令他乖乖挪到了她麵前，說了“對不起”。
“你是怎麽知道用這個的？”蘇維拿著了小西“上繳”的信用卡問道。木雖已成舟，但她還是想知道過程。
小西指了指樓下，垂著腦袋說：“小東東教的。”
此時樓下的陳東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忽然打了一個冷戰，他忍不住走到窗外看了一眼，沒變天啊？奇了怪了。
“密碼又是怎麽知道的？”蘇維又問。最詫異的，還是這個，她記得自己從未告訴過小西任何銀行卡的密碼。
“我記下來的，超市裏。”小西又答。
蘇維心中一驚。如果她沒記錯，她隻帶著小西去過一次超市，那一次因為手機沒有電了，她的確刷的是信用卡。時隔這麽久，他居然還能把密碼記得那麽清楚？
他是很聰明，蘇維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可是這種毫不受控的聰明，對她而言隻是災難。
“我下次不會了！不要生氣，好不好？”小西始終看著蘇維的臉色，發現她神色不對之後，老老實實地舉起了雙手。
然而他的保證沒有換來蘇維的回答，她直直地看了他許久，久到小西的腿都要跪麻了，都沒有再開口。
就在小西打算再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她又突然站了起來，動作利索地將桌上的包收進了原包裝袋子裏，然後起身，上床，鑽進了被子裏，整個過程沒有再看他一眼。
小西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嘴唇蠕動著，卻聽到蘇維趕客：“你下去吧，幫我關燈。”
扔下這句話，蘇維閉上了眼睛。
小西向床的方向走了兩步，被蘇維喝止：“我的話你聽不懂嗎？下去！”他的腳步一頓，不敢再向前。
“哦。”半晌，小西悶悶地應了一聲，他不想走，但是也不想再惹蘇維生氣，隻能戀戀不舍地離開。
聽到門和燈關掉的聲音，蘇維才又從**爬起來，她愣愣地看著窗外無邊的黑夜，良久，從床頭櫃上摸到手機，調出一條短消息，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回複了一個字：好。
短消息的聯係人一欄，隻有一串號碼，並未署名，但消息卻有不少條，大多都是讓蘇維聯係他的。
發完消息，蘇維將手機放回床頭櫃，重新躺回**。
“我自身難保，希望你不要怪我。”她默默念著這句話，將被子往頭上一蒙，強迫自己睡去。
如果有得選，誰都願意做好人，可現實是，她沒得選。
次日，蘇維拿了小西刷爆她的卡購買的包包，先是去了奢侈品二手店將包寄賣了，之後便坐車去了徐市的K大。
K大是徐市的第一學府，以生物學著稱，蘇維的父親就是在這裏從本科一直念到博士後來又加入K大隔壁的生命科學研究所的。小時候蘇維就生活在這附近，那會兒她父母還沒離婚，一家人住在研究所的教職工宿舍裏，媽媽在附近銀行上班，下了班之後會去K大附屬小學接她，兩人一起買點菜，然後去研究所找父親下班，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回家。
後來父親開始為未來集團工作，她們也搬離了K大的教職工宿舍，搬到了更大的房子裏，但日子卻不比從前開心了。
先是母親抱怨父親陪伴她們娘倆的時間少了，後來便是爭吵，再後來，兩人形同陌路直至分道揚鑣。
自從高三輟學後，蘇維就再也沒有來過K大了，這麽多年過去，這裏也變了很多。大門口的雕塑換了，左邊的人工湖也重新修葺過，但不變的是永遠濃厚的學術氛圍。
蘇維一路往前走，路過之處的休息椅上，三三兩兩坐著的學生談論地都是課題和學習方法。她駐足聽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半個字都聽不懂，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往前走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生化學院，依稀記得就在人工湖的後麵，是個鬧中取靜之處，也不知道現在換了地方沒。
地方倒是沒換，走過一條青石路，鬱鬱蔥蔥的針葉林後露出的一棟白色建築物就是，隻是房子是翻修過的，記憶中的大片爬山虎已經消失不見。
既是翻修過的，內裏陳設也就都變了，蘇維站在大廳裏迷茫張望，不知她要找的辦公室在哪一層，便逮了個路過的學生問：“同學，請問一下，梁啟正教授的辦公室在哪裏？”年輕的學生指了一個方向：“梁教授啊，就在一樓最西邊，往這兒走，走到盡頭就看到了。”
蘇維道過謝，順著學生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門口，輕扣了兩下門，門內傳來低沉的回應：“進來。”
蘇維推門而入，裏麵的人架著一副熟悉的黑色邊框眼鏡，正對著電腦全神貫注地工作著。或許是眼前這個人的形象令她想起了她的父親，蘇維忽然有些怔忡，畢竟他們曾經也是最好的朋友，隻是這友誼沒能長久。
蘇維記得小時候，梁叔叔也是經常來他們家的，他那會兒還沒有結婚，父親見他老是吃盒飯，三五不時就讓梁叔叔上他們家蹭飯。梁叔叔曾經也真是疼愛她，逢年過節都給她買禮物，想盡一切辦法逗她開心。
有一次，她想去騎馬，父親母親都不答應，說太危險，她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說什麽都不聽勸，最後是梁叔叔趴在地上當馬讓她玩，她才破涕為笑。
父親向母親抱怨：“我看人老梁，都快要把咱家小維寵成他梁家的了。”
梁叔叔開玩笑，“要不就讓小維當我女兒吧，你們倆反正閑，再生一個就是。”說完還逗她，“小維願不願意啊？”那時她不懂事，誰對她好誰就是爸爸，想都不想就說好。
但後來，隨著父親的名聲漸漲，梁叔叔和父親就出現了分裂。蘇維印象中最後一次見梁叔叔，是在她們搬家前。那天母親要加班，讓她自己回家找爸爸吃飯，她走到家門口發現門沒有關，透過門縫，她看到梁叔叔和父親爭吵得很激烈。
“你早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你這不是在幫她，是在毀了她！蘇洪山！我沒你這個朋友！”梁叔叔說完，就怒氣衝衝地往門口走過來，一打開門看到是她，臉上一愣，但他餘怒未消，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露出慈愛的笑臉，冷冷將頭一偏就走了。
自那之後，梁叔叔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內，甚至後來連父親的葬禮，他都沒有來。
本不想回憶這麽多往事的，但見到故人難免思緒紛亂，蘇維深吸了一口氣，將心緒都收回來，朝裏頭喊了一聲：“梁叔叔。”
梁啟正一抬頭，見是蘇維，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小維？真的是你？”
話落，他拉開凳子，激動地走到蘇維麵前，伸手想像從前一樣給她一個擁抱，但見蘇維抗拒地後退了一步，伸出的手僵硬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坐，坐。”梁啟正招呼蘇維坐下，又轉身去翻櫃子，“哎，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一點糖果都沒有準備。”
蘇維想說不必了，但看著滿屋子找糖果的梁叔叔，嘴巴動了動沒有開口。
梁啟正在辦公室翻了一圈，總算翻到之前學生送他的一盒京式糕點，確認了一下還在保質期內，便打開放在了蘇維麵前讓她吃，剛招呼完，又一拍腦袋轉身去泡茶。
“梁叔叔，不必忙活了，我說幾句話就走。”梁啟正實在太過熱情，這讓蘇維非常不自在，最終還是開口打斷。
梁啟正卻沒停下，拿了一次性杯子接了水放在茶幾上。見糕點沒有動，他訕訕地笑了笑，“叔叔老了，都忘了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當不愛這個……”說著，他似才注意到蘇維腦袋上的創口貼，麵露驚訝，“小維，你的頭怎麽了？”
“昨天不小心磕的。”蘇維摸了摸創口處，輕描淡寫地帶過，她來這的目的不是為了敘舊，見梁啟正落座了，馬上進入正題，“梁叔叔，這次我來找你，是有幾個關於我父親的問題想問您。我父親之前的實驗室，他可曾有跟您提過什麽？”
蘇維提到實驗室，梁啟正的眼神閃了閃，但很快恢複如常。
“那個‘宏因子’的實驗？”
蘇維點了點頭。
梁啟正歎了一口氣，起身給自己接了一杯水，“你想知道什麽？”
“您知道什麽就說什麽。”蘇維回答。
兩人均在小心翼翼試探。
“小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鬼了？”梁啟正嗔了一聲，他曾經是真心拿蘇維當親女兒看待的，語氣也帶了從前的親昵。
“父親死後開始的，這麽多年習慣了。”蘇維實話實說，但這實話卻讓梁啟正臉上的笑容凝固，令他放棄了敘舊的打算。
“小維，我知道你心裏已經不再喜歡梁叔叔了，但你父親的實驗的事，我了解的真不多，隻知道他的實驗是為了提取一種可以治療癌症的‘萬用’試劑。但這種試劑怎麽可能有，我勸過他，那不過是個例，可你父親……”說著，梁啟正似是覺得自己失語，麵帶歉意地看向蘇維，“小維啊，我沒有說你父親不是的意思……”
他在說謊，至少沒有完全說實話。蘇維知道的。
大約在兩周之前，她接到梁啟正的電話，當時她覺得是騙子，聽了幾句就掛斷了。可是對方卻鍥而不舍，蘇維隻好設置了拒接，沒想到拒接也沒能阻礙他的恒心，一條一條的短信發過來，道明身份後，請她務必見他一麵。
蘇維原本不想來，小時候的回憶固然美好，但畢竟物是人非，加上這幾年總是時不時冒出“新債主”，她已經怕了父親所謂的舊相識。可是早前她在找工作的時候，收到的一條短信，令她有所動搖。
那條短信的內容，大致是重金尋找異能者。若在平時，這樣的垃圾廣告蘇維會直接刪掉，但是短信後附上的聯係電話卻讓她停下了。
那個號碼是梁啟正的，蘇維接了他那麽多條短信，印象非常深刻。她知道梁啟正現在是K大生物遺傳學的一名教授，一個教授怎麽會發這種垃圾短信？比女富豪重酬求子還讓人覺得不靠譜。
心中存了疑，晚上躺**的時候就怎麽也睡不著，異能者三個字在她腦海裏穿梭著，最終和小西那張傻乎乎的臉重疊。
她猛地坐了起來，難不成，梁啟正尋找的正是小西這樣的人？可是小西又沒什麽異能……非但沒有什麽異能，反而比一般人類還要廢。但是蘇維就是抑製不住將兩者聯係起來，梁叔叔和父親在一個研究所共事這麽多年，這個電話是他的，她很難不把兩者聯係到一起。
不過蘇維沒有馬上聯係梁啟正，一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聯想，二來她也狠不下這個心將小西拿去“賣”了。
要不是小西給她添的麻煩實在是太多，她也不想來見梁啟正。
她想，如果可以的話，將小西交給梁啟正，於她於小西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梁叔叔，您還是說實話吧，您也說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蘇維說著，翻出手機的那條短信放在茶幾上。
梁啟正掃了一眼蘇維的手機，愣了幾秒，顯然沒想到蘇維會收到這條短信，但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嘴唇開始顫抖：“小維，難道你知道那孩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