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交鋒(上)
“這裏地方偏遠……”王姓警察謹慎地說道,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我比你們更熟這裏。錢鎮長家裏肯定有空車。”黎望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條紫痕。那是短刀壓出的淤痕:“我可是這裏最好的外科醫生,知道該怎麽下手。”
黎望試圖張嘴,卻發現那隻是徒勞。他突然有了一個猜想。那把短刀該不會是……
“我耐心有限。”屬於“張赫”的聲音裏,果然多了幾絲不耐煩。
黎望心下大駭。
因為他感覺到,脖子上的寒意漸漸消失,卻不是因為對方鬆開了短刀。是他的脖子,他的脖子逐步喪失了知覺。黎望現在有九成九的把握,那把短刀就是自己的。就是上午,王姓警察還給他的那把。
——他再清楚不過,他的短刀上,浸過和眼鏡上相同的**。而剛才,短刀橫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而他身體的變化表明,藥效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
這一切真像是刻意的安排。
黎望他裝聾作啞,初衷是為了迷惑“張赫”;他給短刀上藥,也不過是以防萬一。到現在,他卻是真的開不了口,是中了短刀上自己浸過的藥……
黎望隻覺得心越來越涼。他仿佛赤身**地站在了冰崖邊上,不僅覺得冰寒刺骨,還隨時有掉入黑暗深淵的危險。他低頭一看,看見自己雙腳站立的地方,裂縫正在慢慢擴大……
“別擔心。”
這個時候,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徑自穿入黎望的耳朵。那聲音縹緲無比,聽不出性別年齡,卻奇異地,有一種安撫人心的作用。
黎望腳下的裂縫還在,沒有擴大但也沒有縮小。但黎望身上已經多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一件可以阻攔周圍絕大部分寒意的外套……
而從黎望的角度看,眾人對此都毫無反應,顯然是沒有人聽見那縹緲無比的聲音。
***
大概是考慮到“張赫”手中隻有短刀,而沒有槍支之類的危險品,危害相對有限,王姓警察果斷地點頭答應,讓特警們拿起槍,慢慢地退出房間。
其實特警們倒也考慮過奪刀等方案,隻是,“張赫”抵住的是黎望的動脈,他本人還是這裏最好的外科醫生。而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雖然是“張赫”站著,黎望坐著,看似有利於偷襲;但“張赫”所處的位置,卻恰好是他們的狙擊死角。
真要下手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他們畢竟是特警。可別忘了,黎望可就在“張赫”的前麵。因為黎望本人長得很高,病床也調得很高,他又被迫保持這種坐直的姿勢,竟恰好起到了某種遮擋作用。
一旦出了什麽差錯,黎望的命,可就真的,交代在這裏了。
特警們全都離開後,王姓警察依言把門反鎖好,然後轉過身,看向兩人。“張赫”和黎望,都在房間的最裏麵。
這時,病房內的燈卻突然滅了。唯有門縫裏漏出幾絲光線。
而垂下的窗簾,也擋住了可能有的月光。
關鍵是,房間裏麵,伸手不見五指。
***
好在燈亮得也很快,隻是暗淡了許多,好像從新換的日光燈,變成了亟待更換的鎢絲燈。
隻是,對峙的兩人卻都換了副模樣。
穿著警服的已經脫了外套,露出裏麵的淺藍色襯衫,最上麵的扣子也解開了,臉卻與“王姓警察”截然不同,隻是光線昏暗,看得不太真切;而“張赫”依舊穿著白大褂,卻戴回了自己的銀色麵具,當然,露出的那半張臉,也絕對不屬於“張赫”。
兩人對望一眼,看到對方眼裏都是了然。
“你把黎望怎麽了?”穿淺藍襯衫的男子問道。
就這麽會功夫,黎望居然已經躺倒在病**了。他雙眼闔著,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畢竟那短刀,還是你還給他的。”戴麵具的男子聲音十分歡脫。言罷,他極其無辜地,向對方展示了一下那把短刀。短刀已經收回刀鞘,整體呈灰黑色,隱隱還散發著一種放在貯藏室多年的味道。隻有刀鞘上有一點紋飾,看著十分不起眼。
不過兩人心知肚明,“不起眼”,也僅僅是在刀未出鞘的時候。一旦刀出鞘,即使隻是短刀,也掩蓋不了它的鋒芒。既然要選擇一把備用的短刀,同時要偽裝成藝術品,黎望自然不會隨便找把刀湊數。隻不過,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也隻有內行人才能看出來。
就是不知道,黎望自己知不知道這把短刀的真正價值。
“我在把刀還給他前,已經去掉了上麵的七氟烷。”穿著淺藍色襯衫的男子皺了皺眉。要知道,為了處理短刀上的七氟烷,他難得地鬱悶了很久。
因為此次行動有些匆忙,他身邊沒有專業的分析儀器,隻能根據經驗,粗略地推斷出刀身上含有七氟烷。七氟烷是一種用於全身麻醉的藥,全名“吸入用七氟烷”。它是一種無色透明**,對不鏽鋼、黃銅、鋁等金屬無腐蝕作用,塗在刀上的確不會損害刀身。
但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麽性狀為“易揮發”的七氟烷,在黎望那把短刀上,沒有一點的“揮發性”,一直牢牢地附在刀身上?而且麻醉效果還出奇地好?它明明是“吸入用”!吸、入、用!用於麻醉的時候,它本該變成氣體了!
想起處理那把短刀的過程,他就想抬頭望天。
“不過外科醫生嘛,總是有機會接觸麻醉劑的。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冒牌貨,偷拿一點也不怕被發現。黎望他,至少可以無知無覺、無悲無痛地睡上兩個小時。”戴麵具的男子似乎有些得意:“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
“哦?我倒不知道我要謝你什麽,謝你把我辛辛苦苦去掉的麻醉劑再塗回去麽?”穿著淺藍襯衫的男子聞言,眉頭皺的更深,講話極為諷刺。說起來他就生氣,既要把刀身上的麻醉劑去掉,又不能損傷到刀本身,還必須在條件如此簡陋的環境中,遮遮掩掩地進行……
“當然不是這個。”戴麵具的男子笑得極為燦爛,說出的話卻是極為欠揍:“原本那把短刀上的東西就是我塗的,你把它抹掉了讓我再塗一遍,我還沒有怪你多事呢。唉,你不知道,我塗得也很辛苦啊!”
“……那你要我謝你什麽?”穿著淺藍襯衫的男子幾乎是咬牙切齒了。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這人知道他定會檢查黎望身上這把難得一見的刀,所以故意在短刀上麵做了手腳。他不可能扣留下黎望的短刀,隻好抓緊時間將上麵的東西處理掉,以為這樣就沒有問題了,誰知道這人又重新塗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