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試探

晚上,張赫醫生過來為黎望進行例行檢查。因為黎望“想一個人待著”的要求,和身為他的主治醫師的張赫“安靜有助於他的恢複”的建議,現在房間內隻有張赫和黎望兩人。

例行檢查本來是護士小姐的工作,因為黎望的身體其實並無大礙,現在不過是留院觀察兩天。隻是,大概是因為黎望情況特殊,張赫就親自上陣了。

畢竟被人擊暈一次,醒來居然就耳聾嘴啞的病人,實在不多。

不過,張赫親自過來,也許還有別的原因。這可說不準。

“你不怕我舉報你嗎?‘何大師’。”正當張赫用聽診器檢查黎望身體的時候,黎望突然開口。他講話的聲音很輕,但咬字卻一點也不含糊。

“你說笑了,我可不是什麽‘何大師’。”張赫回複得極快,語氣十分冷淡,讓人聽了就沒有繼續交談的意願。——這倒與之前,他與古月嬡交談的口吻截然相反。

說完,張赫才反應過來,黎望隻是能講話了,又不代表聽力也恢複了。但這時,黎望卻再一次開口了。

“氣味是很難一下子就消除的。‘何大師’,其實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吃了幾天大蒜。以你的智商,不應該留下這個把柄。”黎望聲音雖然輕,但已經比剛才響亮了一點。

“生吃大蒜可以防癌。我們鎮上的人都喜歡吃大蒜。”張赫放下聽診器,記錄剛剛的檢查結果。但他卻連一邊的口罩都沒摘下,繼續言簡意賅惜字如金,顯然是不想和黎望多說。

“但是我聽護士說,張赫醫生在兩周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昨天才來上班。”黎望的聲音依舊風輕雲淡,但細想的話,就會感覺到他的話字字帶刺。

“因為有事耽擱了。”張赫邊說邊記錄黎望的檢查結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仿佛聽不出黎望話裏帶的刺。

“張赫醫生性格冷漠,從來不會與護士小姐,咳,開玩笑。”黎望繼續說疑點。大概是以為他真的“聾啞”了,之前護士過來為他量體溫的時候,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話。

“……擇偶是人類的天性。”張赫頓了頓才道。他眉頭皺得更緊,顯然很不想再理會黎望。

“如果是真正的醫生,不該先關心關心,病人為什麽突然恢複正常了嗎?”黎望窮追不舍。

“我早就說過,你的失語、失聰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也可能一下子就恢複正常。”張赫終於皺起眉頭。因為戴著口罩,所以看不清他的麵部表情,但想來該是帶有怒容的。任誰受到這般明顯不懷好意的盤問,都不會高興。

“可我根本就沒有失語失聰過。”黎望的這句話,成功地讓張赫轉過頭看他。

“我不過區區一個鄉鎮醫生,可沒這能力判斷,你是不是真的失語失聰了。”張赫終於摘下口罩的一邊,神色和聲音一樣冰冷:“那你呢?你又為什麽要這樣偽裝?你是想裝弱博取別人的同情,還是為了掩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醫生不該說這種話。”黎望仿佛沒有注意到張赫的冰冷,自顧自地說道。

“病人也不該這樣追問醫生。”張赫的聲音簡直帶上了冰渣子。雖隻是初秋,但這偏遠地區卻已有些寒氣。

“但身為醫生,更不應該給病人隨意下藥。”黎望身體一向健康,即使現在躺在病**,也不怕這點冷意。他直視張赫的眼睛,可惜對方鏡片太厚,成為了某種障礙。

“你之所以親自過來,怕是為了避免護士會發現什麽端倪吧。何況,醫院裏還有兩個警察。而你偽裝成醫生給我下藥,就是為了擔心我說出什麽,會對你不利。隻是,你大概猜不到,這種可以讓人暫時失語失聰的藥,對我無效。”

想起口中苦澀的藥味,黎望心下一冷。那種藥對他不是“無效”,而是效果不大,接近無效。在剛醒來的時候,他的確聽不見那幾人講的話,嘴裏也發不出什麽聲音。可“效果不大”的前提是“現在”,而非“一直”。要不是之前有人給他下過藥,以至於他後來對這種藥產生了抗體,他現在還不知道要“聾啞”多久。

冷靜,冷靜。黎望在心中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雖然還不能肯定給自己下藥的究竟是哪個人,或者說哪些人,卻也大致能猜到一些。世家大族規矩嚴格,卻不可能杜絕所有的陰暗。何況他根本不算一個完完全全的黎家人。不管是在心裏,還是在外在形式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沒給你開過這種藥。我親自過來,隻是因為你情況特殊。現在看來,你正常得很,一點也不特殊。”張赫說完,重新戴上口罩。

正當張赫結束例行檢查,想要離開的時候,黎望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他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何大師’,你是最開始催眠我的那個……神秘老人。你和後來出現的那個……神秘男子,不是同一人。你們都不是‘何大師’。”黎望邊說邊考慮措辭。要恰到好處地透露信息,又不能真的激怒對方,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黎望已經意識到,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要對付像“神秘老人”這樣的人,率先透露一點信息可能會更好。現在整間病房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時機再好不過。

對於那個“神秘男子”的身份,黎望後來仔細地分析過,判斷對方有“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有可能的是,這名神秘男子,與之前的“神秘老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很有可能,第一次“神秘老人”做那些詭異的動作、說話神神道道,為的就是迷惑他。黎望也的確被迷惑了,以為對方不過是在裝神弄鬼。但實際上,對方是在做準備。

——準備與“神秘男子”互換身份,同時降低黎望的警惕性;

而“神秘老人”第二次的“表演”,開始時故意與第一次相同,成功地讓黎望失去了觀察的興趣。於是他開始暗中加快速度。等到黎望意識到不對時,已經晚了。因為動作停下來的,已經是那個“神秘男子”了。

而“神秘男子”之所以穿著雙麵鬥篷,可能是本身喜歡,也可能是為了“配合表演”,完成身份互換。不過,既然對方一現身就把鬥篷解下,黎望覺得後一種推測更靠譜。

至於兩人具體是如何互換身份的,黎望猜測,可能是屋內有什麽機關設置,比如可以移動的地板、不知藏在何處的無聲升降機……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不論是“神秘老人”,還是“神秘男子”,都不可能是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的“何大師”。“神秘老人”尚且不論,至少那名“神秘男子”,黎望能感覺出來,他並非嗜殺好色之人。最為明顯的是,“神秘男子”明明知道黎望來者不善,卻對他並無惡意。

當然,擊暈他這件事除外。不過說起來,對方在擊暈他前,好歹還是提醒了他一聲……

而且,黎望知道,“神秘男子”一定不屑於做那類事。後者身上,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自負和高傲。

有些事情,往往當時想不明白,尤其是帶著先入為主的觀念時;但事後卻會豁然開朗。

至於“神秘老人”為什麽會自稱“何大師”,他和“神秘男子”為什麽要偽裝等等,黎望目前還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