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媒師（下）
……靈媒師似乎沒有注意到，黎望那條件反射下微皺的眉頭。因為他不僅沒有離黎望遠一點，反而又往前一步，用更加低沉的聲音（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說道：
“這也是你平時不怎麽做夢，最近卻總是做怪夢的緣故。對於一般人來說，夢境是‘直接感受’靈魂的唯一途徑。而在一般情況下，靈魂是平靜的，夢境也會比較平靜。其實，人每天都在做夢，隻不過，因為靈魂比較平靜，所以，一般人可能記不住這些夢，而誤以為自己很少做夢，甚至不做夢。”
“當然，如果覺得自己根本不做夢的話，那也不是件好事，因為那可能說明，你的靈魂比較虛弱。做夢做太多也是類似的，說明你的靈魂很不安。而你的情況，屬於後一種，但卻更為複雜。”
“本來，我隻想和它談判，給它一點好處，讓它離開你的身體。畢竟一般遊魂都是迫不得已，才會想要占據別人的身體的。因為身體可以說是靈魂的容器，而每個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每個靈魂都隻有一具適合自己的身體。”
“不管遊魂居住的這具身體有多好，隻要不是原來的，都會產生問題。最明顯最突出的問題，就是這具身體的壽命會很短，居住的靈魂自身也會受損……”注意到黎望的眉頭越皺越緊，靈媒師終於恢複提高聲音，切入正題：“但是，它，也就是企圖強奪你身體的遊魂，比我原先以為的，還要強大得多。”
“因為它居然記得自己生前的名字，還企圖用自己的意願來主宰你。是它讓你以為，你就是它，而不是真正的你。所以我才要叫你的名字，並且不斷地呼喚你，防止你的靈魂真的被它擠出你的身體。”靈媒師頓了頓。
“你說的‘它’，就是我夢裏麵的‘方雨’，對吧？”黎望順著靈媒師的話說下去。
“沒錯。通常，遊魂都不會記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名字。但它可能生前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而且完成心願的意願非常強大，強大到不惜靈魂受損、壽命減損，也要去完成心願的程度。”靈媒師情緒突然變得激動，並開始在黎望的周圍走來走去。
接著，靈媒師用手示意黎望保持沉默，低聲念起了黎望聽不懂的語言，然後不停地打手勢、做讓人各種匪夷所思的肢體動作，看樣子似乎是在懇求什麽，又像是在舉行遠古時候的大巫才會的儀式。
隻不過，遠古大巫受人尊敬，身邊有很多虔誠的信徒；而這位靈媒師受人懷疑，身邊也隻有一個站著的、隨時可能會離開的黎望。
黎望靜靜地看著靈媒師，看他那在旁人看來、與瘋子無異的言行舉止，突然有些“佩服”他。
畢竟，不是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能在穿著這麽厚重的、掛滿了物件的、根本不方便行動的衣服，還能保持兜帽不掉、眼鏡也不掉的情況下，做這些動作的。尤其這位老人的頭腦還如此清晰，記得住這麽複雜的動作步驟，並保持口中念念有詞。
而且，仔細看的話，其實他的動作，還是很有模有樣的，比其他的“同行”，“敬業”多了。
……靈媒師終於停止了動作，看向黎望：“李望，你心不誠，它不願意就這麽離開。”
騙子就是騙子，不管再怎麽敬業，始終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分：騙錢。更高級一點的，則是騙人騙心。接下來，就該是要我出錢保平安了吧。我可是個男人，估計你對我沒有多餘的興趣。黎望冷冷地想。
“算了，看你與我有緣，我再為你談判一次吧。下一次，你可就不一定能見到我了。”“何大師”似乎是看出了黎望的想法，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表演”。
但黎望知道，對方不可能白白為他做事。
不管是衣服上的金屬亮片，還是老舊模糊、總是能“恰好”反光的球麵眼鏡，抑或是身上令人生厭的氣味、古怪的打扮，都隻是為了掩蓋罷了。
說穿了，“何大師”其實是個很好的演員，偽裝水平和演技都不錯，而且年紀不會超過四十，甚至可能更為年輕。他可能學過心理學，學過魔術，擅長催眠，甚至可能是非常優秀的催眠師。不然，他也不可能成功催眠黎望，讓黎望失去意識，陷入他所製造的幻境之中。
要知道，黎望本人很難被人催眠，因為他本質上不相信任何人。他曾經有非常信任的人，但那隻是“曾經”。
——而催眠，需要很高的心理配合度。如果你一點也不相信對方，一點被催眠的意願都沒有，放心吧，沒人能催眠你的，即使對方是世界上最頂級的催眠師。
別被所謂的催眠魔術騙了，催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神奇。在醫學和心理學上，催眠通常是用於治療心理疾病，或者放鬆身心調節壓力的。
不過，優秀的心理催眠師可以通過語言、音樂、光線等等，不停地對你下暗示。如果你心裏其實是相信催眠的，或者你潛意識裏其實希望被催眠，那你被成功催眠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這個“何大師”，之所以能成功催眠黎望，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黎望為了讓他放鬆警惕，特意提前進行了自我催眠。隻是，黎望沒有想到，這位“何大師”竟然如此厲害，就憑著這小小的突破口，也能成功將他催眠，而且能夠製造出這樣逼真的幻境。
就他所知，目前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像這位“何大師”一樣，能夠製造出這樣逼真的幻境。人的大腦，本來就極其複雜。科學家研究了這麽多年，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雖然取得了很多成果，卻始終無法完全破解人腦的秘密。
而這樣一個，明明可以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卻非要給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如果說裏麵沒有什麽問題，任誰都不會相信。而最大的可能則是，他其實是一個通緝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