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格不入

“哢嗒——”

金屬打火機的蓋子扣下,清脆的金屬質音消失在寬厚的掌心中。

趙金川看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卷,吐出一縷雲霧來。

破舊的運動鞋一下又一下地敲著路肩,倒不是因為這深秋的季節讓他覺得凍腳,隻是他的心裏很不安寧。

在他身後,是一家高檔飯店。門廳氣派,富麗堂皇。

進進出出的人,各個衣著光鮮亮麗。而他站在門前,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褶皺的外套,實在顯得與這種場麵格格不入。

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從停車場的位置走過來,試探著拍了拍趙金川的肩膀。

“川子?”

趙金川丟掉煙蒂,猛地回頭,“武哥?”

“還真的是你小子!在這兒愣著幹嘛,進去啊,大家都等著呢!”

“裏麵悶,出來透透氣。”趙金川咧嘴一笑,"正巧,碰上你了。"

“以前你小子就不愛往人多的地方湊,這麽多年了,還是這幅德行。走吧,進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嗯。”

兩人勾肩搭背地寒暄著,步入那家富麗堂皇的高檔飯店。

包房門被推開,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來。短暫的安靜過後,歡聲笑語再次響起。

“過來了,老同學!快坐快坐!”

“喲,川子也來了!”

寬大的圓形餐桌上酒菜已經擺滿,一個西裝革履、一身名牌的男子端著紅酒杯,滿嘴說著客套話。他梳著一絲不亂的油頭,笑起來有種狡黠的意味。

男子身邊坐著一個長相秀麗的美人,趙金川的目光和那女人短暫接觸之後,如觸電般快速閃避開。

"咱們老同學多年沒見了,一起幹一杯吧!"席間有人提議。

眾人舉杯起身,酒杯碰撞在一起,當年的情愫全都融進飛濺的酒沫中。

“幹杯!”

"今天放開了喝,我家的飯店,全都記我賬上!"油頭男高聲說道。

"還是錢老板爽快,祝錢老板財源廣進!"

觥籌交錯的聲音中,不乏有人溜須拍馬,阿諛奉承。

"聽說我們武大導演最近又拍了新劇啊!"

"票房不怎麽理想,但是拿了三四個獎。"

"海洋那小子果真陪老婆去馬爾代夫度蜜月去了,這個重色輕友的,下次得找個機會讓他罰酒。"

"見怪不怪,結婚可是大事。我們家小曼都二胎了,你們快抓緊吧!"

"哎,對了,我新開了幾家品牌的母嬰用品店,以後大家去了提我名字,七折!"

當大家都在談論著事業、情感和生活的近況時,趙金川卻顯得有些神情落寞,獨自喝著悶酒。

他的眼睛時不時地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漂亮女人。那雙清澈的眸子,甜美的笑容,曾經幾度令他魂牽夢縈。

女人也看到了他,微微頷首,舉杯示意。

這時,一雙手忽然攬住了女人的肩膀。油頭男俯下身來,在女人麵頰上輕輕一吻,而後看向趙金川,"我們家欣然呐,特別知書達理。"

趙金川敷衍一笑,暗暗攥緊拳頭。

“你該不會還單身呢吧?三十來歲的人了,也該過過穩定日子了。”油頭男神色戲謔地盯著他,“你那個二手手機店不要再開了,什麽年代了,手機更新換代這麽快,誰還買二手?你那些舊貨,快拿去換菜刀吧!”

話音落下,其他人哄笑。

“謝謝建議。”趙金川笑著回複道。

他臉色鐵青地灌了一杯酒,而後起身離坐,"你們先玩著,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沒辦,先走了。"

"川子……"微胖的男人想拉住他,可他的身影已經奪門而出了。

“武哥你不用管他,讓他走吧!”油頭男嘴角微揚,“屌絲一個,裝什麽大瓣蒜!”

“錢光耀你有些過分了!”那個漂亮的女人站起身來,嬌顏中略帶慍色。

“欣然,我……”

女人根本不聽他解釋,轉身追了出去。

錢光耀看著她離開,麵露醋意,咬牙切齒地緊握著手裏的杯子。

“光耀哥,瞧你那點氣量。”鄰座一個妝容嬌豔的女人開腔,“欣然姐已經對你投懷送抱了,你還擔心她會跟著那個窮光蛋跑了不成?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她又不是傻子。”

“沒錯!”錢光耀聽完,頓時眉頭舒展,舉起紅酒杯,和說話的女人輕輕碰了一下,“這聰明的女人說起話來,總能說到人心坎裏。來來來,不用管他們,大家繼續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酒店大門外。

趙金川蹲在路肩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川子。"

清亮的女聲從背後傳來,輕風把籠罩著趙金川那張頹喪臉的濃煙吹開。

“你不用勸我。他說的對,我就是個屌絲。”

“你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還讓別人怎麽看得起你?”

“他們看不起我是因為我窮吧。”趙金川回頭看著她,“當年你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的麽?”

兩人四目相對,陷入沉默。

良久,女人緩緩開口。

“下個月,我和光耀就要結婚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他可是個花花腸子!”

“那也比跟著一個一事無成的男人、過著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好很多。”

“你說的沒錯。”趙金川咬著牙,狠狠地點頭,“你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

女人沒有辯駁他,翻手從名牌包裏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這些錢你拿著,做點正事!”

趙金川一把推開女人的手,“你覺得我可憐是麽,你他媽在嘲諷我?”

“我這是在幫你!”

“我謝謝你!”趙金川瞪著眼睛,“從你離開我得那一刻,我的生活就已經全毀了!”

女人低下頭,澄澈的眸子裏有晶瑩的東西在打轉,“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誰也不欠誰的。現在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需要依靠你的施舍來苟活。”趙金川頓了一下,“我們不是一類人。”

說完這話,他叼起那半截煙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的手還僵在半空,獨自站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