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一 唯一的親人
當時的笑容隨著奈生一年一年長大早已不知去向,他一心隻為遵守諾言,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固執地在原地堅守,卻忘了為活著的人著想,就算不為萍逢島的人,也該為了奈生想一想。
鴉注視奈生透著哀傷的臉龐,不禁輕歎一聲,低道:“你已經長大了,確實該有自己的主張,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幹涉你,你想做什麽就盡管去做什麽。”他說著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信風紙,我會將製造的過程教給你,就用來彌補被我燒掉的那些,這樣可以嗎?”
鴉的話語中滿是蕭瑟,奈生聞言心中一抽,他猛然間想起鴉也從未笑過,他隻是一直在島上默默守護著自己,此刻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寞頓時湧上奈生的心頭。
他驀地坐起身,注視鴉,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鴉抬手摸了摸奈生濕漉漉的頭發,並深深地看了奈生一眼,這一眼像極了最後一眼,隨即他便起身向奈生伸出手道:“能起來嗎?你先去暖暖身子,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也到了該讓你知道一切的時候了。至於你的父母,我今晚就帶你去見他們。”
奈生無言地點頭。
關於萍逢島和落鴉島的悲劇,他曾經問過晴天居的老板和仍留在島上的人們,他們告訴他說,當年西王國的人為了提高信風紙的產量,便利用萍逢島的人接近落鴉島民,因為會製造信風紙的隻有落鴉島民,又由於萍逢島和落鴉島兩島之間的關係向來密切,因而在落鴉島製造的信風紙全數都供給萍逢島,在萍逢島上出售。不過這在現狀來看是必須的,落鴉島因為周遭洋流的關係,很少有船隻經過,萍逢島卻不然,商船來來往往,萍逢島也越來越富裕。這些富裕他們一直跟落鴉島的人共享,落鴉島也就一直提供信風紙給萍逢島。然而西王國的介入讓兩座島上的人們有了矛盾,矛盾在於信風紙是無法量產的紙,每個月的貨量是有限的,但西王國卻不滿足這個量,他們買通萍逢島的領主,讓他設法找出製造信風紙的奧秘。這件事被落鴉島的人知道後兩島交惡,隨著情況越來越惡化,落鴉島的人向萍逢島發起了攻擊,萍逢島雖說物質富裕,但長期養尊處優的情況下,完全抵抗不了落鴉島民的攻擊,更何況他們還發動了落鴉島上全部的烏鴉。
這之後,萍逢島上好多人都離開了,萍逢島一夕沒落,落鴉島的人更是不知去向,整座島隻剩下鴉一個人。隻是鴉和剩下的烏鴉們仍然持續監視著萍逢島,讓萍逢島的人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十多年來從不曾改變。至於被鴉燒掉的那些信風紙,這是當年兩島之間戰爭爆發後僅存的,是萍逢島的人好不容易救下來的。
這件事從結果上來看,落鴉島和萍逢島兩敗俱傷,西王國也沒有得到他們想要得到的奧秘,但在奈生看來,活下來的人們沒有必要永遠都背負著過去的陰影,尤其那一年他還小,明明就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還失去了雙親,代價那麽大,卻還要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他隻覺得非常不公平,簡直沒有道理可言,於是將這些情緒和感受都怪罪到了鴉的頭上,可鴉的一番話,讓奈生忽然間覺得鴉也絕對不可能心甘情願承受這一切,他一定也是無可奈何,而且一直都在持續堅持,也同樣放棄了理應屬於他的快樂。
“我是不是錯怪了你?”奈生被鴉拉起來,忍不住輕聲問了這樣一句道。
鴉沒有回答,他隻是彎下腰檢查奈生有沒有受傷,先前船桅砸下來的瞬間,他心跳差點停止,奈生又一直把自己泡在都是廢墟的海水裏,他不知道那一下砸下來有沒有碰到海裏的什麽而傷及奈生。
奈生低頭看著鴉微蹙起的眉,自有記憶起鴉就是這樣彎腰幫他穿襪穿鞋,再大一點他什麽都想要自己來,再後來鴉教他打獵捕魚,到了今天,鴉說今後再也不幹涉他,原來長大就是這麽一回事。奈生這樣想著,忽然就懷念起從前的日子來。
“走吧,天快黑了。”鴉檢查了一遍才終於放下心來,奈生除了在海水裏泡太久皮膚有點發紅以外,並沒有別的外傷,但還是要盡快衝幹淨,不然皮膚得起疹子了。
奈生答應一聲,邁開腳步。他沒有離開鴉,一時之間,他一點也不願放開鴉的手。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一條人影朝著他們的方向匆忙跑來。
天色昏暗,奈生等人跑近了才知道原來是寄寓。
“奈生奈生!千金子人呢?”寄寓幾乎是衝過來的,他腳步都來不及刹,就慌忙地問。
奈生回答他道:“千金子先生跟著船一起走了。”
“啊!”寄寓愣在了當場,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愣了片刻後,他才想起來問奈生:“他、他沒說什麽嗎?”
“沒有。”奈生回答。
寄寓壓根沒想過千金子會招呼也不打就這樣把他一個人留在萍逢島上。他張口結舌,奈生見狀隻好道:“天黑了,你不如先回晴天居,千金子先生回來之後一定會來找你的。”
寄寓聞言回過神,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來道:“那個、那個……老板他們說要去放火燒樹林。”
“什麽?”鴉驀然驚愕。
奈生也是一驚,忙問寄寓:“怎麽回事?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我出來找千金子的時候,老板和其他人向留求島出發了。”寄寓回答。
“糟糕!”鴉自知一切是他所引起,這是他燒毀信風紙的後果,但信風紙燒掉他還能重新做,留求之森卻不能燒。他稍一轉念,對著天空就是一聲長嘯,隨後對奈生道:“你自己回去,我去阻止他們。”
他話音落下,烏鴉們已集中在了半空,黑壓壓的一片。
“我跟你一起去!”奈生一把抓住他道。他可不能放鴉一個人去麵對那些島民,他們正因為信風紙被燒而大怒,這時鴉若是現身,那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你這樣會著涼。”鴉卻想都沒想就道。
奈生喉頭一噎,鴉從來就把他的事放在第一位,他卻一直覺得鴉把守住信風紙的秘密看的比他還重。
“都什麽時候了,著涼是小事,我不能讓他們傷害到你。”奈生堅持道。
鴉卻冷冷地道:“他們傷害不了我。”
“我也不希望他們有人受傷,這件事並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你不是說了會教我製造信風紙嗎?我去說服他們!”奈生瞪了他一眼道。
“我也去,我會說服千金子別收回全部的金幣。”寄寓在一旁也道。他匆忙趕來海邊就是想找千金子阻止那些憤怒的島民們。
鴉看看奈生,又看了一眼寄寓,知道為了留求之森,他不能硬碰硬,萬一真的燒起來,那一切就真的不可能再挽回了。
於是,他隻能妥協,點頭道:“那好,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