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 稀世堂
他們作為不同路的客人,先後進入了稀世堂之中。
仿佛約定俗成一樣,想要購得信風紙的人,都會竭盡可能的低調再低調,若是大肆宣揚,那麽恐怕沒有人會願意把信風紙賣給他。
知道這一點的海夢舟和預真知一路都多加留意,他們總是兵分兩路,先後入店,有時更是扮作不同的角色,根據店的不同而隨時擬定計劃。
稀世堂是古董店,而且那老板娘看起來相當精明,她也不愧為做古董生意的,把自己也裝扮得富麗華貴,與店內的風格完美呼應。她的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仿佛嘴角的弧度都經過了精心的計算那般。
於是他們決定扮演真假客人,讓老板娘自己選擇她覺得是真心買古董的客人。
先入店的人是海夢舟,他將自己變成一個看起來是暴發戶卻又挑挑揀揀並不是真心想花很多錢買東西的討厭的客人的模樣,還專挑店內的貴重品詢問,時不時冒出幾個粗鄙的用詞,與店內的氣氛格格不入,卻又沒有絲毫自覺。饒是如此,老板娘也沒有表露出絲毫不耐,隻是在預真知入店以後,她才憑借多年看人的眼光,準備用一個誇張的壁飾將海夢舟早早打發了,管他愛買不買,然後專心接待後一位看起來低調懂行的客人。
“抱歉,我想找一種貴重的紙,不知您這裏有沒有?”預真知在看了一圈後,走到仍被海夢舟糾纏著的老板娘邊上,趁隙低聲詢問了一句。
盡管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但到底距離近,仍是被海夢舟聽見了,當然,這是故意的。
“貴重的紙?”海夢舟好奇心十足地問。
老板娘頓時對預真知的來意心領神會,但她當著海夢舟的麵不願多說,於是抱歉地對預真知道:“真不好意思,這位客人,目前店內並沒有您說的這種紙。”
“這樣啊……”預真知露出相當遺憾的表情,另一邊海夢舟聽說沒有,也替預真知感到遺憾,“雖然俺不知道你找什麽紙,但看來跟俺一樣,還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行。”他說著就拉著老板娘道:“俺還是覺得這個壁飾不夠華麗,不夠吸人眼球,老板娘你不知道,俺家那可是個大房子,所以這個掛在牆壁上要足夠大才行,不然就顯得小氣了。”
“真的抱歉,本店沒有更大的裝飾品了,而且聽了客人您的描述,我確信您可能更適合去往裝飾店尋找此類商品。”老板娘的耐心好得沒話說,她的笑容依然完美,語氣還是那麽客氣,但說的話已經有明顯的逐客之意了。
海夢舟卻還不死心地道:“真的沒有了嗎?老板娘你可得仔細想想,裝飾品現在都是填充的材料,一點也不稀罕,我要的是真金實銀一看就能顯示身份的物品。”
“您的身份已經足夠高貴了,完全不需要多餘的裝飾品再來畫蛇添足。”老板娘麵不改色地誇讚道。
“真的嗎?”老板娘的話讓海夢舟聽了很是高興,他誌得意滿又假情假意地對仍在店內參觀的預真知道:“這位老板娘真是太有耐心了,隻可惜沒有俺要的東西,不然俺肯定是要在這裏買的。”
預真知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這位客人請稍等一下。”老板娘見狀卻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這一聲讓海夢舟和預真知同時意識到事情興許有了轉機,他們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海夢舟見老板娘叫的是預真知,便趁機脫身而走。
預真知回過頭,店內此時並沒有別的客人,老板娘確認了之後才對預真知道:“剛才您問貴重的紙,是指哪一種紙呢?”
預真知知道老板娘是故意這麽問的,當下就答:“是信風紙。”
老板娘果然毫不意外,卻道:“這種紙非常稀少,價格尤為昂貴。”
“我知道。”預真知點點頭,又道:“無論多少價錢都可以,我也願意花時間等,不知道您能否進到貨呢?”
老板娘搖搖頭道:“信風紙的來源稀少,我無法跟您做保證,必須先到處詢求一圈,不知客人您願意等待嗎?”
“當然。”預真知道。
“另外由於信風紙流通數量極為有限,幾乎全是使用過的,這些您都能接受嗎?”老板娘再問。
“當然最好是空白的,但若是被使用過,我也能夠接受。”預真知道。
“這些都沒問題的話,還需要您支付一成訂金,免得我花了時間尋找,客人卻又反悔了。”老板娘道。
“沒問題。”預真知一口答應。
見他如此幹脆,老板娘才道:“那麽,我會盡力為您去找尋的。”
“多謝您。”
“我想那位老板娘應該很快就會派人來找你了。”千金子聽後道。
預真知很快領會:“你是說,她會把你的那張地圖賣給我?”
“她既然做信風紙的生意,那麽鴉必然會將地圖高價賣給她,老板娘又會到你這裏來抬價,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千金子點頭道。
“本來我們可沒有預計你的地圖會被人搶走,現在這樣被人家漫天開價,你打算怎麽選?是先將地圖高價買回來,還是繼續試探老板娘?我怕萬一被她識破我是打著別的主意,她恐怕又會把觸角縮回去。”預真知道。
“沒關係,就先把地圖買下來,然後暗示她你背後另有老板,也就是我,你跟她說我雇了很多人抄經,到處在收集信風紙,看看能否讓老板娘鬆口,透露有新品的存在。”千金子道。
“抄經?”預真知聞言便道:“她若問我你抄什麽經,我該如何回答?”
千金子想了想道:“就說是魚麗經。”
預真知一聽也覺得妙,道:“這倒是可以,魚麗經由西王國的先知所撰寫,她立刻就能猜到我背後的人大有來頭,有絕佳的暗示效果。”
“更正,那部經隻是他們擅自翻譯了古語得來的,雖然我不否認他們花費了千辛萬苦,隻可惜到底譯得準確不準確,根本沒有人能夠證明。”千金子有些不屑地道。
“你是說,你不信那部經?”預真知一愣問。
“應該說,我不信先知們翻譯出來的內容。”千金子道。
“原來還有這種事,第一次聽你說。”預真知道。
千金子很少說自己的事,更別提與信仰有關的話題,這連一旁的海夢舟也聽得興致勃勃,這種論調他還是頭一次聽到。
寄寓則不太懂,於是問:“魚麗經都寫了些什麽內容?”
千金子回答他說:“基本上就是講述人類從何而來,他們強調第一個誕生的人是從魚變來的,他在水中是魚,有一天忽然遊到了岸邊,一上岸就成了人。”
寄寓聽得瞪大了眼睛,預真知在一旁補充道:“這是支持魚麗經的人的說法,但還有一部分反論卻支持說人是從植物變的,說我們的祖先曾經被詛咒,都成了樹木,後來其中的一部分樹木擺脫了詛咒,又變回了人形。”
寄寓聽後忍不住道:“這跟我的夢境好像。”
“夢境?什麽樣的夢境?”千金子問。
寄寓當下將他的兩個奇怪的夢境訴說了一遍,千金子和預真知聽了之後不禁若有所思,海夢舟直呼“荒誕”,千金子忽地問了海夢舟一句:“你信什麽?”
海夢舟笑起來道:“我什麽都不信,隻信自己,還有我那艘追夢號。”
“原來如此。”千金子總結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相信的,這才是正常的,若是因為先知的權威而去相信他們的論調,那就隻能被牽著鼻子走了。”
“你們繼續談,我必須先回住處,萬一老板娘派人來找我,錯過的話就得多浪費一日了。”預真知不能在怡仙屋久留,免得被老板娘發現他與海夢舟串通,虧得他這方麵的預感較為準確,可以預先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