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一 慶典當日

七日後，慶典當日。

“查爾，他們怎麽還沒到？”裏昂在港口努力伸長脖子，望眼欲穿，希望下一班船早些來到。

裏昂是隆布的兒子，七年前和他的母親一起被隆布接回海之月島，年僅十六，正是對什麽事都感興趣的年紀。

“別著急，他們很快就到了。”查爾對裏昂溫和地道。

“可是我沒有時間了，父親要我去幫忙接待島上的長老們。”裏昂有些焦急。對他而言，接待長老自然比不上接待西王國的大人物來得有趣，雖說兩者同樣得心懷敬意。

“你先去接待長老，午餐後我也會帶他們來莊園，到時候也一樣能碰麵。”查爾勸說著道。

“至少讓我先跟他們打個招呼，他們是父親重要的客人不是嗎？”裏昂反問查爾。

“是的，少爺，不過記得您父親囑咐的，對外要宣稱他們是來自佛桑島的客人。”查爾提醒他道。

“明白！”裏昂聽說過西大陸曾經占據海之月島的事，所以若是說從西大陸來，會引起島民的不滿，借用別的島的身份作為掩蓋，會好很多。

其實這事本不該告訴裏昂，但裏昂在得知有重要客人會在慶典登門拜訪後，一個勁追問佛桑島上的事。他作為隆布的兒子不可能不露麵在人前，隆布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限製他的活動，尤其今後還要鍛煉他來接自己的班。考慮再三，隆布最終決定將真相跟他說清楚，免得當天出狀況，並要他絕不能聲張。

“那麽等您與他們打了照麵，就立刻回去，船應該很快就到了。”查爾對裏昂道。

“好的！”裏昂答應著。

慶典當日的港口有著濃重的節慶的味道，港口作為海之月島的門麵，裝點的出奇盛大。

首先就是那個用木樁搭建起來的高塔，上麵布滿了春日藤的葉子，它的最上端是一頂轎子，也早已被春日藤的葉子所覆蓋。除此之外，還裝飾有紅色的繩結，那繩結相當漂亮，一環扣著一環，每一環裏花紋複雜，垂掛著長長的流蘇，使得那座高塔遠看起來好像生出了紅花綠葉，好看又喜慶。

島內漁民的漁船則浩浩****全體出動，排成了長長的一字形，每一艘漁船皆揚帆結彩，連成一線，然後一路延伸至島外相當遠的海域，就連路過不登島的船隻都能望得見。有的船常年來往於附近這條航線，一望見遠處連綿不斷飄揚的船帆和彩旗，船員們就會對乘客們說起這是由於附近海之月島一年一度慶典的盛況所致，倘若是夜晚經過，那麽又是另外一道更為亮麗的風景。

島外如此，島內的氣氛就更為歡騰，月緣結隨處可見，仿佛一夜之間這座島就遍地開出了花一般，每一個繩結都裝飾有春日藤，節慶的味道無處不在。

另外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島民樂於將自製的點心和手工藝品拿出來與來往的遊人分享，無論認識或不認識，遊人們則都會因此自然地融入進來，豐盛和喜樂從來都是島內慶典的標誌，通過分享便能將這些傳遍整座島內。

盡管有慶典，海之月島的港口依然向島外遊人開放，隻不過入島的檢查會更仔細和慎重，卻又因為增加了檢查人員而依舊有條不紊。島上的護衛隊在這一日也已全員出動，他們一身白色製服，打著紅色的領結，手握長槍，步伐統一，分成數個小隊，在各處巡遊，維護著島內的秩序。這種場麵，在慶典以外的日子是看不到的，於是也成了一道出其不意的風景。

此時海麵風平浪靜，晴空萬裏，對於島上所有的人尤其是當地島民而言，如此晴朗的天氣便是極好的預兆，這預示著一日慶典也將順風順遂，而讓慶典能順利舉行乃至落幕，便也預示著未來一整年的平安順利。倘若當真遇到了雨天又該如何，套用當地島民的話來說，那就是“風雨不能阻，迎頭直上”，也許正是如此，這座島每逢慶典之日，就像是真的得到神明的庇佑似的，總是能夠放晴，還真不得不說是屬於他們的福氣了。

就是在這樣的慶典當日，島上一切看似如舊，卻又隱約帶了一股新生的力量，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真切的喜悅之情。這是屬於他們的節日，在這一日被定為“慶典”之日起，就有了重大的意義，就算它仍會過去，人們也會讓它變得特別，不似往常。

查爾和裏昂正是在港口迎接來自西王國的特殊客人。

每一年西王國都會派人前來，美其名曰為參觀慶典，實則卻是與隆布進行一項長達十年的秘密交易，那就是“月光寶石”的交易。

海之月這座島盛產月光寶石，這是在他們占領海之月島時發現的，那些寶石就埋藏在月光樹林的地底下，多不勝數。於是他們開山鑿窟，淘沃取寶，更是用開發港口的名義砍伐了大片月光樹讓島民內遷，好趁機挖掘那底下的寶石。他們甚至也想將整片月光樹林移植他處，卻發現由於沒有任何一片土地與海之月島的地底相似，埋藏有如此大量的寶石而全數失敗。盡管這些樹木確實能夠儲存亮光，卻僅能維持一至兩夜，當失去了光亮來源，它們就會變得跟普通的樹木一樣，絲毫不顯特別。這樣的情況，十年來在海之月島上已然顯現。隨著寶石被大量被挖掘，月光樹林的麵積已然在不斷縮減。可這與西王國無關，他們對於這座島唯一的需求就是月光寶石，所以當隆布答應西王國每年上繳一定數量的月光寶石的時候，他們便欣然退離海之月島，僅留下一支護衛隊，同時讓隆布一夜躍升成為海之月島趕退西王國的大英雄。

不過此事是機密，普通的島民無從得知，包括裏昂在內，整座島隻有隆布、查爾和原本就隸屬於西王國的護衛隊知曉。

在西王國占領海之月島之前，當地的島民們甚至以為樹木原本就是會發光的，那時根本也不存在月神的傳說。而今三十多年過去了，他們盡管認識到月光樹林的麵積似乎減少了，卻也從不曾懷疑過隆布半分，他們中多數人跟江珠一樣，一生中從未離島，是以在有限的認知範圍內，他們很難想到這其中有人為破壞的因素在內，反而更相信月光樹是月神所贈，因為除此之外，他們對這一現象根本無從解釋。

就算隨著月光樹林的麵積減小，他們都隻會覺得那也許真的是月神因為戰爭所怒而收回了她所贈予的光芒。於是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重新取悅月神，這一來慶典就成了重中之重，他們懷著虔誠的心祈禱著這件事，在屬於全島的慶典中盡心盡力。

雖說海之月島平日裏也是遊客眾多，西王國的人隨時都可以前來，可是他們偏偏選在慶典當日，亦是出於一個相當重要的理由：那就是挾製。

最初幾年西王國覺得唯有在慶典當日才能確保取到寶石，一旦隆布想要反悔或是做什麽小動作，他們就能聯合護衛隊破壞慶典。但由於十年來隆布一直按時上繳寶石，以至於最近幾年來的西王國人早就忘了有“挾製”這回事，隻以為取貨也跟慶典一樣特別，甚至還配合隆布的提議低調登島，以免影響島民的情緒。

查爾往年的任務就是將西王國的來人接到休息處，等他們用完午餐便將人直接帶去見隆布，取得貨物後，送他們乘船離島，不讓他們過多停留，以免節外生枝。今年雖然多了裏昂，不過裏昂並不負責接送，隻是他作為隆布的兒子，隆布讓他見識和鍛煉一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