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死去活來
屋中四人,認識這個人的隻有梧桐和秦杉。他們吃驚,是因為這個人正是前幾天被傳掉下懸崖的劉德建!
邵大齊和吳豹不認識他,都站起來擋在梧桐身前,一臉警惕。
此時的劉德建胡茬濃密,原本的平頭長了一點,亂糟糟的。他還背著個大登山包,滿身都是泥土。他好像沒心思搭理別人,隻對梧桐說:“吳老板,先給整點吃的成不?”
梧桐如夢初醒,剛要問:“你怎麽……”又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忙點點頭,“好好好。”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說了句:“你先坐著,我去給你拿個方便麵。”。說著“噔噔噔”跑下樓去,兩分鍾之後,又“噔噔噔”跑了回來,左手提著一個暖壺,右手拿著一隻大腕,右胳膊下夾著一包方便麵。
她把大碗放到桌上,三下五除二撕開方便麵的包裝,把麵和調料都放到大碗裏,用暖壺往裏倒了些開水。劉德建餓狠了,沒等方便麵完全泡好就端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湯,然後就開始呼嚕呼嚕吸麵條。
梧桐看他根本顧不上說話,就向吳豹和邵大齊介紹了他的身份,以及大家都以為他摔下懸崖身亡的事。等她介紹完,劉德建已經幹掉了那一碗方便麵,抹抹嘴,看著梧桐,指著吳豹和邵大齊:“他倆是誰?”
劉德建認識秦杉,知道他是住自己隔壁的客人。但是這個老頭平常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他也沒放在心上,倒是吳豹和邵大齊兩個年輕人讓他心有戒備。
迎著劉德建的目光,邵大齊掏出了警徽和證件給劉德建看,說:“我是警察,從北京來的,為了調查你墜崖的事還有本地的走私案件。”他說的“墜崖事件”純粹是臨時胡編,為的是在最短時間獲得劉德建的信任,之後他說“走私事件”,說得比較含糊,隻是希望能從失蹤一星期的劉德建嘴裏得到更多的線索。
沒想到劉德建立馬說:“走私?是不是文物走私啊?”
屋裏四個人全愣了:“咦?你是怎麽知道的?”
劉德建說:“我看見文物了啊!”
邵大齊蹦起來:“什麽?你在什麽地方看見的?”
秦杉按了按邵大齊和肩膀,又按了按劉德建的肩膀,說:“大家別急,別急,慢慢說。小桐,去把房門關好。”管梧桐叫“小桐”的,除了已經去世的父母,秦杉是唯一的一個。梧桐眼睛有點熱熱的,起身把門關上了。
劉德建吃驚地看了一眼秦杉,嘴裏說:“你,你?”
秦杉一笑:“我的事兒不著急,以後再跟你說。說說你是怎麽回事兒吧。我們這些人都以為你摔下懸崖沒命了,你弟弟都回去給你辦喪事了。”
想起弟弟,劉德建苦澀一笑,然後說起這一個星期的經曆。
那天聽李懷鵬講吳家祠堂的故事,我沒怎麽放在心上。我當時就掛著兩件事。一個,是上山給山上的老秦送點東西,順便拿點東西回來;第二,是想在吳家寨山底下的山洞地道裏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發現一些寶貝。至於李懷鵬跟著,我倒並沒有在意,因為每一次都是我單獨行動,我弟要求過很多次,但我不願意讓他冒險。有李懷鵬這麽一個伴兒跟著,其實也挺好的。我這人貪財,但我不是個壞人,我問李懷鵬吳家的故事純粹是出於好奇,但他上山則是為了有個伴兒,就這麽簡單。
李懷鵬說好像聽到了一聲槍聲,那確實是有人開槍了。
當時我倆正走過那一道好像人工剛開鑿不久的通道,看見亮光之後,李懷鵬可能是害怕了,不敢往前走。但我沒想那多,遠遠地走在他前麵,一直走到有燈光的地方。我看見那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應該是精心裝修過,地麵很平整,牆麵上掛著不少畫,看著很講究,就跟電影裏麵的古墓一樣。我正打量著,就聽見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說:“誰?”我估計李懷鵬在後麵離得遠沒聽見,但我聽得真真的。我二話不說撒腿就跑,李懷鵬看我跑也跟著往回跑。我快跑到通道口的時候,後麵“砰”的一聲,我感覺後背上就像被石子砸了一下子,生疼,還以為中槍了,但是摸了一把沒有血,也沒傷著骨頭。我腳步都沒停,一直朝李懷鵬那個方向跑,也沒聽見後麵有人追上來。
從臥龍亭附近的洞口出去之後,我沒把看到的那些告訴李懷鵬。我承認我是有私心,我想著那可能是村子裏誰家蓋的地下室,裏麵除了字畫,還能有些別的什麽小東西,畢竟吳家寨曾是個土匪窩,元寶銅錢的出過不少,沒準兒哪天我再去,能讓我“撿到”點什麽呢?我這人就是太貪財,唉。
就這樣我們回到山上,找了一處僻靜地方吃了點東西,然後我就讓李懷鵬在那兒等,自己繼續向上攀登。到了斷崖下,老秦的山鷹發現了我,山上的大熊就把繩子放了下來。這一回,我給老秦帶了一些藥品。
老秦給了我幾塊銀元,我拿著就下山了。找到了李懷鵬後,我倆就往臥龍亭方向走。走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內急,就跟李懷鵬說,你先回紫氣閣吧,我撒泡尿就來。李懷鵬聽了就往回走,我就走到那個木柵前解開褲子撒尿。不成想就在這個時候,背後一隻大狗撲過來。這一撲並沒有把我直接撲進懸崖,我的一隻腳堪堪頂在固定木柵的一根立柱上,回身跟惡狗搏鬥,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隻惡狗猛撲上來,我被它撞得帶包一起跌下山崖。現在回想起來,我感覺這兩隻狗的配合簡直就是天衣無縫,一定是經過高人訓練的。另外,在另一狗把我撲進懸崖的時候,我感覺那隻狗的身體已經跟著飛上半空,但是當我墜落的時候,那隻狗的身體卻停滯了一下,然後就再沒看見下來。
因為有那個大背包,我掉下懸崖後被一個樹枝掛住,那個樹枝也不粗壯,承受不了這樣的重量,很快就被折斷了。好在這麽一緩,讓我從驚慌中反應過來,畢竟是有這麽多年的登山經驗。在還沒繼續下墜的時候,我飛快地抓住了另一個樹枝,努力爬到了一個稍微粗壯一點的樹杈上。喘了口氣,定了定神,往上看,一線天,不知道有多高,往下看,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多深。我把手伸向口袋,才發現剛才墜落的時候,衣服口袋裏所有的東西:錢包、墨鏡、手機等等都已經掉進了懸崖。喊了幾聲,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深深的容器裏麵,那聲音連五十米都傳不出去。看看天,馬上就要黑了,我焦躁起來,靠近崖壁,想憑著自己的登山能力爬上去,但是,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站穩,好拿出背包裏的登山設備。
就這樣我沿著岩壁移動,在離開墜崖的地方大約有一百米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努力站上去,後背緊貼著崖壁,向右前方挪了幾步,居然發現腳下寬闊了不少,摸著石壁的右手突然一鬆,我扭身一看,赫然是一個山洞口。
進了山洞,我從背包裏掏出手電,照了照,發現這個洞居然貌似有人住過。再往裏走,果然發現有人住過的石床,**還有被褥,在一個更小的山洞裏,還發現從山頂上滴下來的山泉被地上一個石槽接著。我很高興,有了水,一時半會兒就不會死。
找到一根蠟燭,我點著了,喝了口水,坐下來想下一步。
背包裏的登山設備可以拿出來了。從進來的洞口出去登山回去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就剛才的觀察,難度和風險非常大。就算嚐試,也要等明天天亮。於是把心思又放回到那個地下室和兩隻惡狗上。
這兩隻明顯訓練有素的惡狗為什麽要害我?我完全沒有頭緒。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就是外邊的人一定會認為自己死了。這件事兒想想都覺得挺好玩兒。那麽好,就跟他們玩兒玩兒,暫時住在這裏,找一找另外的出口。這樣一個山洞,剛才進來的地方絕對不可能是正常的出口,最多算一個“窗戶”。
山洞的“正常出口”沒有像我預想的那麽容易找到。憑著自己這麽多年對吳家寨地下的認知,我用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才找回到自己熟悉的一條地道,中間還差點因為走進一條死路而跌下深淵。找到這樣一條地道,自然就等於找到了出口。找到出口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抹了花臉晚上去吳家寨的各家民宿酒店的廚房走了一遍,除了紫氣閣。在這之前,我都是靠著自己背包裏不知什麽時候留下的一包壓縮餅幹當飯吃的。帶回來足夠的食品之後,我決定在山洞裏住下去,看看自己到底是被誰害了,為什麽。我也曾經想過出去先回縣城看看德生,後來想想,還是不去的好。一個是德生從小跟著我,沒有經曆過什麽難事兒。這一回讓他曆練曆練也沒什麽不好。第二,不能因此暴露了自己,畢竟一個“死人”更好行事。
又花了差不多半天的工夫,劉德建終於找到了那個新挖的通道。這一次,我沒有像上次那樣魯莽,而是躡手躡腳地鑽了進去,背後的腰間插著一把登山用的小鎬頭,作為臨時防身用的武器。說起武器,我到今天也不明白,那天我聽到的那一聲到底是不是槍聲,自己明明中了一“槍”為什麽啥事兒沒有。
一點一點地摸進去,過了通道,看見了前麵的燈光,再往前走了幾步,聽見有人說話,趕緊找一塊石頭隱住了身形,然後就看見一個黑影慢慢地想自己移動。走的近了,看見拿人手裏果然端著槍。我這一下吃驚不小,拿著槍的保安?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麽地方?
得到那個端槍的人走了,我再也不敢停留,立即穿過通道逃離。等到覺得安全了,忽然心生一計。走到一個出口,找出一張紙一根筆,再下去,朝那個通道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記下經過的途徑。等到天黑,又從那個出口出去,試圖沿著同樣的路線早找一遍,這樣就能確定那是誰家的“地下室”。然而,沒走幾步我就發現自己錯了,不是因為天黑,而是地下麵有路,地麵上卻都是山林,完全無路可尋。計算了半天,我終於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個“地下室”,一定是在吳家寨村子裏。之後自己有搖頭,這種結論有個屁用啊。
我是那種強脾氣的人,下決心要搞一個水落石出,就絕不會半途放棄。之後,我多次去那個通道偵查,終於在那一天的晚上,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持槍的保安出現,我於是摸近了那個石屋,裏麵有燈光,有人說話。說的什麽聽不太清楚,但是其中一個人的嗓音他聽得有些熟悉。屏住呼吸,認真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來,這個公鴨嗓就是住在紫氣閣的律師馮坤定!
我大著膽子湊近一些。就聽馮律師說:“我們老板還是想要那一副《溪山積雪圖》啊。”另一個人說:“馮律師,上次就跟您說了,《溪山積雪圖》早就到了香港了,是另外的買主買走了。”
馮律師歎口氣:“真要是這樣,也就算了吧。我要的貨什麽時候能夠備齊啊?”
另一個人說:“不好說啊。這一段時間風聲很緊,不敢往外走貨啊。”
馮律師有點不高興:“還要我等多久?我都在這小村子裏等了一個多星期了,你們是怎麽做事的啊?”
那人賠著笑說:“您息怒。咱們這碗飯不是這麽好吃的,您要的那些可都是文物啊!您也是做大生意的,知道好事多磨的道理。這樣,我待會兒讓人給您送幾瓶上好的酒,您帶回去慢慢品嚐,多盤桓幾日,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轉告蔣總,盡快給您辦好。”
馮律師嘟囔了一陣,不情不願地說: “好吧。要是這樣,我再等五天,到時候不管齊不齊,我們都交錢走人,有多少算多少吧。”
兩個人說完走出石屋,燈卻沒關,我大著膽子走近,在一個小窟窿裏朝裏看看,發現裏麵很像是成博物館的擺設,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字畫,地上一溜兒玻璃櫃,櫃子裏擺滿了各種玉器、瓷器、石頭什麽的。那些東西一看就很值錢,因為櫃子上麵還按著攝像頭,下麵還拉著跟電線一樣的隔離帶,就像電影裏一樣……我看得正入迷,就聽見有腳步聲,好像是有兩個人走下來了。其中一個那人嘴裏還念叨著:“媽的倒黴,這是吃什麽吃壞了肚子老是拉稀。今天應該讓老高來替班才是。這些王八蛋,到了分錢的時候就跑得比兔子還快,到了值班的時候就把老子往前麵推。”
另外一個勸說他:“李哥,少說幾句吧,讓老板聽到了又說咱們偷懶。”
那個李哥好像喝了點酒,反而更大聲了:“去他媽的偷懶!這上麵又是電網又是攝像頭,還怕人來?我看就是存心不讓我們哥兒們歇歇。哪天老子把這下麵的炸彈給他點著了,誰他媽都別想好過!”
另外那個人不等他說完就趕緊捂上他的嘴,埋怨說:“李哥消停會兒吧,你再這樣我可不敢跟你一個桌上喝酒了,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邵大齊聽到這裏,打斷了劉德建的講述,神情非常嚴肅地問:“炸彈?你沒聽錯。”
劉德建說:“我當時嚇得要命,耳朵豎得比兔子還直,聽得真真兒的。”
邵大齊又讓他把這兩人的對話重複了幾遍,然後才讓他繼續講下去。
我見那兩個人說得熱鬧,就悄悄地撤了,幸好沒被他們發現。
昨天晚上是中秋,我又來了,這一次保安從兩個變成了三個。我看沒有機會,就順著地道從臥龍亭西麵的洞口走了出去,原本是想透透空氣,不成想出了洞口沒走幾步,就有幾個黑影跟著撲了出來,我嚇得往深草裏一蹲,還以為被他們發現了。結果聽見其中一個人低聲喝道:“不管是誰,盡量抓活的,抓不到就開槍!”又等了一會兒,就聽那個低沉的聲音說:“算了,先辦正事兒。這小子估計一會兒還會出現。”
等到完全沒了聲音,我才往洞口方向躡手躡腳走去,快要走到洞口的時候,就聽見臥龍亭方向兩聲槍響。
邵大齊插嘴說:“是了,這就是吳記帶的人打死楊音若的兩個隨從,就是這個時候。圍攻你的,應該也是吳記帶的那些人。”
梧桐等人都點頭說對。
劉德建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邵大齊示意他繼續。
真正的槍聲把我嚇壞了,我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衝著我來的,也不知道那個人嘴裏說的“正事兒”是什麽,為什麽他說自己“還會出現”。後來才知道,那些人是把我當成吳家的人了。
回到山洞,劉德建躲了一天沒敢出來,到了晚上,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冒險。那些人幹的可是走私文物的勾當,手裏還有槍,簡直就是一夥兒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如果他再繼續瞎闖瞎鑽,很可能小命都會丟的不明不白,於是他決定返回紫氣閣。等到夜深人靜,這才出現在梧桐的房間,發現邵大齊是警察之後,就把自己的經曆原原本本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