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人行(下)
熹微怯怯地跟在兩人後麵,進了一家小館子。
小館子麵積不大,裏麵客人卻是不少,空出來的位置實在不多。為了讓江子衿好躲避一些,三人找了個角落裏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裏的小二笑著走了過來,剛想開口說話時便看見了江子衿,嚇得像是見到了鬼一般,結巴著問道:“江……江哥……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嗎……怎麽……”
“噓,”江子衿示意他安靜,小聲說道:“我運氣好,沒死成。你可安靜著些,別又害我再死一次。”
“知道了,”小二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清夜清夜二人,突地笑了起來,“江哥,豔福不淺嘛你。”
江子衿拍了拍他的腦袋,“瞎說什麽呢,都是我朋友。快,照著我平時的口味,把那些個菜都給我上上來。”
店小二點了點頭,隨後又有些難為情地說道:“不是,江哥,我們先說好了,這次可不能再欠賬了……”
“我帶錢了,”江子衿從懷裏掏出銀子,在他麵前拜了拜。那店小二一下便放心了,點頭哈腰退了下去。
清夜冷哼了一聲,“你倒是挺會裝大爺,平日裏慫成那樣,也虧得那人配合你。”
“我一般都是有錢了才來,基本不賒賬,也就在這可以當當大爺了,”江子衿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旁的熹微捂嘴偷笑著,他又說道:“你笑什麽,剛剛不是還哭著呢嗎?”
熹微搖了搖頭,不敢再笑了。她看著清夜,開口道:“神仙姐姐,剛剛真是謝謝你了,還讓你出了那麽多錢……”
清夜無奈地嘖了一聲,“不是都說了別這樣叫我嗎?至於錢……”她與江子衿相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捂著肚子笑了起來,邊笑邊解釋道:“那錢是我用石頭變的,現在看起來跟銀子一模一樣,到了明天它就變回石頭了。話說,你為什麽要偷偷把藥便宜賣給別人啊?”
“其實那些藥本就不該賣得那麽貴,”熹微低下頭,輕聲說著,“這兩年世道不太平,那些當官的一直都在欺壓百姓,不拿百姓當回事。當官的富得流油,百姓卻窮得響叮當,生了病也沒錢醫治,再加上藥物短缺,那些藥就算是我便宜賣了,也有好多人用不上……”
“原來如此,這醫館老板也太過分了些,不過是少掙了些錢罷了,竟然用那樣的棍子來打你!”
江子衿歎了口長氣,懶懶說道:“這也正常,在這世道下,錢才是王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清夜有些無奈,撐著腦袋看著窗外自言自語到:“凡人的事情,我真是搞不懂。”
正當他們說話時,江子衿點好的菜也被送了上來。各式各樣的菜肴擺滿了整個桌子,清夜看得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動了筷。
席間,清夜瞥到了窗外的某個角落,手裏變出了一塊飛鏢,快速擲了出去。
有瓦片的聲音落地,緊接著是細碎的腳步聲,沒有哀嚎,看來她並沒有傷到人。
她繼續埋頭吃飯,隔壁桌有人在爭吵,熹微和江子衿二人的注意全被吸引了過去,並沒有注意到她做了什麽。那店小二又端著一個盤子走過來,笑眯眯地說道:“這是店裏新做的棗糕,我看廚房裏還剩了點,便拿來給你們嚐嚐。”
“還是你仗義,”江子衿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將它收下。清夜再抬起頭時,一塊棗糕擺到了她麵前,江子衿衝她揚了揚下巴說道:“你快嚐嚐,他們家的棗糕最好吃了。”
“謝謝,”清夜接過棗糕,嚐了一口,不由得驚歎道:“這也太好吃了吧?”
“我說了吧,”江子衿得意地挑了挑眉,順手又給了熹微一塊,“來,你也嚐嚐。”
熹微接過,小聲說了句“謝謝”,嚐過後又小聲說了句“好吃”。
江子衿盯著她,過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你怎麽像隻小白兔一樣,膽子太小了可不好。”
熹微抬眼看了看他,又悄悄點了點頭。
三人終於吃飽喝足,滿臉饜足地捂著肚子從館子裏走出來。清夜拉住江子衿,笑盈盈地說道:“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一番,你幫忙把她先送回去吧。”
“哦,好吧。”江子衿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但也不好再多問。二人站在館子門口目送著清夜離去,江子衿對熹微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熹微點點頭,順從地跟在他後麵走著。江子衿一路上嘰嘰喳喳地找她說話,她卻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搞得江子衿也隻好乖乖閉了嘴。
在距離醫館隻剩下不到半裏路時,熹微突然停下了腳步,伸手抓住了江子衿的袖角,一臉驚恐地看著他,怯生生地開口說道:“我……我不想回去……”
江子衿任由她緊緊拽住自己的袖子,問道:“不想回去?那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熹微又低下了頭,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好一會她又繼續說道:“我在醫館裏總是被師父打罵,我便是在外麵死了也不想回去了。”
“年紀輕輕的,別成天說什麽死不死的,”江子衿皺著眉頭考慮了一會,“要不你先去我那待一會,等你想回來的時候我再送你過來。”
“嗯,”熹微點點頭,依舊不放開他的袖子。於是江子衿隻好任她扯著自己,將她帶回了自己的破屋裏。
一進院門,江子衿被嚇了一大跳。院子裏一片狼藉,四處散落著他平日裏堆積在這裏的舊物碎片,甚至角落裏的樹上還被留下了幾道劍痕,他這院子雖說本就算不得多整潔,但也不至於亂成這般模樣。他趕緊衝進屋裏,正好看見了正悠閑坐在那喝茶的清夜。
清夜見了他,隻是微微抬了眼,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回來啦。”
“你不是有事嘛,怎麽就回來了?”江子衿坐到她麵前,“還有我院子裏是怎麽回事?”
“解決完了啊,就剛剛在你院子裏解決的。”清夜衝他笑了笑,“我就綁了幾個跟屁蟲而已,沒什麽事的。”
江子衿仔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房子,疑惑問道:“綁?你把他們綁在哪了?”
“外麵那個水桶裏呢,”清夜指了指窗外,江子衿走出去一看,一個木桶裏正遊著幾條魚,這些魚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帶著幾處新鮮的傷痕,無一例外,盆子裏的水都被染紅了些許。
清夜環抱著雙手走到他身後,神色嚴肅地說道:“江子衿,我想我們得盡快動身了。”
“動身?”江子衿愣了愣,突然興奮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陪我一起去了?”
“我獨自在凡間呆著實在無聊,還不如跟著你一起去四處看看,”清夜說起這樣危險的事情竟像隻是在談論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她歪過頭,卻看見了正躲在門口偷偷看著他們的熹微,問道:“你怎麽沒把她送回去?”
江子衿無奈地擺擺手,“她不肯回去,我隻好把她帶回來了。”
“好吧,”清夜朝她揮了揮手,“躲在外麵做什麽,先進屋吧。”
熹微乖乖地小跑進來,跟在江子衿身後進了屋子。原本就不大的屋子一下顯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清夜比熹微高出了許多,此刻她正側對著熹微,手裏不停用棍子鼓搗著火盆裏早已熄滅的炭塊,輕聲問道:“你怎麽不肯回去?”
“我不想回去,回去就得挨打,還得幫著師父賣黑心藥,”熹微有些拘束地低著頭。突然,她撲通一聲跪在了清夜麵前乞求道:“神仙姐姐,我剛剛聽到你們在說要去什麽地方……你們能不能帶上我一起走?”
“帶上你?”清夜回頭看她,嚴肅地問道:“你甚至還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去做什麽,就要我們帶上你?你就不怕我們是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你們不會的,”熹微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姐姐,求求你帶著我好不好,隻要你肯帶著我,叫我做什麽都願意!”
“你先起來,”清夜站起身扶她起來,無奈地歎了口長氣,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江子衿,“他搞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我要陪他去尋回來。你得知道,這一路上的妖魔鬼怪無數,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會喪命。我甚至都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安然無恙地走過,更何況我還要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子衿。你要我帶著你,隻怕是將你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內。”
“我不怕,”熹微語氣堅決地回答道,“我雖不會武功,不能幫你們降妖除魔,但我會醫術,如果,如果你們不小心受了傷的話,我可以幫你們治療。”
“似乎也有些道理……”清夜扶著下巴想了想,“你當真不怕死,願意跟著我們?”
“真的,”熹微點點頭,緊緊盯著清夜,生怕她又拒絕自己。
清夜想了一會,並沒有直接給她答複,而是拉著一旁的江子衿去到了院子裏。熹微知道他們這是商量去了,隻好一個人乖乖呆在了屋子裏。
“江子衿,你怎麽看?”清夜背著手,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不知道,”江子衿搖搖頭,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她也確實可憐,性格又太柔軟,留在這裏隻能受人欺負……要不,我們把她帶上吧?如她所言,我們在路上難免會有個傷病,她正好可以幫我們療傷治病。”
“你真是這麽想的?”清夜眯了眼看著他,半晌才又說道,“那好,咱就把她帶著,不過要是她運氣不好死在路上,這我可管不了。”
說罷,她就轉身朝房子走了回去。熹微正滿臉期待地看著她,她擺了擺手說道:“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回去收拾東西——盡量簡便些,晚上我們開始商量計策,明天一早就啟程。”
熹微驚喜地看著她,終於難得地笑了起來,“太好啦,謝謝你,神……清夜,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江子衿斜靠在門框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快去快回。小心別被你師父發現了。”